封衣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花以怜蹲下身,抱住他——
“我知道你在自责……”
“五日了,你依然不肯与我说话么。”
“既然不愿理我,便干脆不要管我,为何这些日子还找侍婢单独照看我?”
她毕竟是习武之人,通过几天调养,身子已算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封衣遥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花以怜便会像这样,抱着他,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抱怨着什么。
晚上她做了几碟小菜,回到房间,却见封衣遥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惊慌地跑过去:“怎么,又发作了吗?”
触碰之下,那种熟悉的、迅速升腾的热度,封衣遥回过首,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饭菜洒了一地,凭空响起衣帛破裂之音。
张狂的灼欲,肆意地放纵在雪白的**上,每一次撞击,都恨不得让那全身骨头散架,把五脏六腑都震了出来,只是纯粹的、亦如野兽般的交合,一痕痕血迹顺着细长秀白的肢体蔓延流淌开,干涸在指尖。
翌日花以怜醒来,发现封衣遥没有走,手指很轻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脸,眼神木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脖颈上残留着被他咬破的血口,血液早已经凝固,但微微一动,却牵扯着心脏也在作疼。
当目光交触,彼此都痉挛了下。
她扬起嘴角:“我们这样活着,为的是什么呢?”
是两个迈入深渊的人,不知道还能存活多久,只求这一刻时光,不要再分离了。
封衣遥倏然一震,映入她容颜的漆黑眼眸,变得深了、湿润了,无数的泪水滴溅在她脸上,那么烫、那么烫……
他吻上她的唇。
孟湘环来找花以怜,坐在椅上摇着扇子:“这家伙不吃不喝,见人也不说话,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我是没有法子了。”
他满口抱怨,狭长花俏的凤眸里妖光流闪,斜睨着旁人:“你终归是他师妹,总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吧?”
花以怜背冲对方,指尖抚上花瓶中的一枝梅花,似在犹豫着,缓慢启唇:“他不肯走吗……”
孟湘环哼哼两声:“他这种人啊,别看平时老实得很,其实最是死心眼、倔肠子,扳不直的,如果没有人能把他说通,即使把他五花大绑了扔到谷外去,恐怕结果反倒比想象中的更糟。”
花以怜仿佛被刺到了,指尖一颤缩回来,低下头:“我已经……没脸去见他了。”
孟湘环眉头压低,寻思那话中的含义,半晌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心底总该明白一二分吧。”
不等花以怜开口,他又道:“这家伙不吃不喝,我大可每天往他嘴里生塞强灌,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想想吧。”说罢起身欲离。
花以怜没料到他为了师兄,肯专门来找自己,忍不住落下句:“谢谢。”
孟湘环闻言,回首悠然一笑,可惜笑容丝毫不曾融入他的眼底:“客气了,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来。”
鹊鸟啼叫一声,从枝头飞走,隔在窗纱外,封衣遥静静听完他们的对话。
毕竟是七年的师兄妹情分,花以怜放心不下祈云修,还是决定见他。
向来干净整洁的房间,如今却变得一片狼籍,桌子上摆着刻刀,和七八个东倒西歪的木雕娃娃,茶凉了,饭冷了,祈云修靠在床头,墨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漂亮的睫毛上黏着泪的水渍,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某一点,若不仔细瞧,还会以为他同那些木雕娃娃一样,是个没有灵魂的摆设品。
花以怜站在床前,他也好像没看到似的,半点反应也无。
他失魂落魄至此,花以怜几乎不忍目睹,心中的万般愧疚成了伤,似乎多看一眼,那伤口便加深一寸,疼痛也加重一分。
“师兄……”
那人依旧没有回应,花以怜自我嘲讽地一笑:“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看见我了……这些年里,师兄对我爱护有加,可惜我无从回报,甚至做出有辱师门的事,只求师兄回去后,能先代我向师父谢罪。”她话音顿了顿,又道,“我与衣遥是真心相爱,这件事,亦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处可怨……望师兄离开后,能将我彻底忘记,多加保重身体……”
祈云修突然毫无预兆地动了下,纤睫恍若蝴蝶僵硬的翅膀,受到融光照射一点点地软动掀抬,眸底,映入那一抹清妙的身影,冰肌玉质,薄裳孱骨,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拂逝,手拢虚空,永远,脱离开他的生命!
“师妹——”
花以怜走到门前,竟是被他从后紧紧地抱住。
他闭上眼,急促的喘息,抱得那么紧,不敢松开一点力道,只因怀中人与自己的心脏等同重要!
祈云修先是吃吃地笑,接着化为苦笑,最后近乎哭了出来:“你与他青梅竹马,真心相爱,那我呢,我呢?我与你朝夕相伴了七年,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半分?”
花以怜呆呆睁着眼,震惊到不能言语。
“如今你要我忘了你,试问我如何能做到?七年的情分,难道竟抵不过你一句话,转眼成风,烟消云散吗?”他说到激动之处,已是热泪盈眶。
花以怜听得心肺阵阵抽疼,宛如针扎,沉重地吸口气:“是我辜负了师兄的一片心意……现在我只希望,师兄能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祈云修一慌,浑身剧烈地发抖:“你是要赶我走吗……”
花以怜焦急:“师兄……”
“不、不要……”祈云修像个孩子似的抱紧她,雪华精致的容颜上,流露出人间浓浓的真情至爱,同时又混合着莫名恐惧,“师妹,求你不要赶我走……只要让我能守着你、守着你也好……”
花以怜本想劝动他离开西月宫,不料此时才知道,他对自己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万丈红尘,繁华俗世,那些爱恨痴狂,何以纠缠一辈子?
原来……
佛笑了,参不透的,都是痴儿啊。
花以怜声音有些颤抖:“师兄……你、你这又是何苦?”
祈云修淡淡地笑了,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同样的,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去死。”
花以怜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话语,娇躯瑟缩了一下,好比受惊的幼鹿,突然挣脱开他的怀抱,飞也似的逃出门外,很快杳无踪迹。
祈云修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居然还残留着那么一点残香,怕它消失了,小心翼翼地合起拢紧,那脸上表情,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悲。
窗外掠进一条影子,倒映在地面上,仿佛深夜里剪下的一段月光。
祈云修转过头,看着那个人,秀雅的眉尖高高地颦起来。
封衣遥对他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