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抹目光笼罩,连心中的暗角都无所遁形,花以怜心脏急遽跳了下,忽然逃避似的错开视线。
孟湘环从旁瞧了半天好戏,才插话催促:“你们决定好,就不要再磨磨唧唧的,这里本就是女子香闺,所需饰物一应俱全。”
花以怜听完,迅速朝祈云修道:“师兄,再过不久天就该亮了,我们也不要多做耽搁,尽快吧。”
“嗯。”祈云修点点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垂掩的帷帐被轻撩开,有人缓缓走出,宛如一夜春风渡过,带来千树梨花开一样令人窒息的赞叹惊艳,满室间,骤然生辉——
花痕淡轻衣,外披烟蓝薄纱,一条束腰缥缈云带,顺沿着纤长优美的身躯徐徐滑落委地,行走时摇曳凭空,银丽流灿,似有水濛云霭萦绕周身。
方才还是清爽英气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位天姿国色的佳人。
祈云修本就生得肌白貌美,因此打扮起来毫不费力,不过略施薄粉,便托显出妃色唇瓣,雪光肌肤,丝缎般的墨黑长发挽成松松的缀颈发髻,配以一支点翠珠簪,两朵精裁绢花,清素的装扮下,愈发衬得容颜如月如雪,气质高洁清华,仿佛盛绽在三丈繁华外一株雪白飘雅的莲,独有让群芳黯然失色的倾国之姿。
就连花以怜替他梳妆完,都有些呆呆怔神。
“果然是天仙般人物,当女子也不为过。”孟湘环仔细打量一番,不禁口中啧啧称赞,只不过脸上那种强忍的表情,让人觉得他若不是被点中穴道,只怕就要捧腹大笑了——
“不过,还真是像呢……”
最后他用无人能察觉的声音,又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祈云修本就极不自在,再听孟湘环这一句谑言,更觉得面皮发烫,既气且羞,仿佛求救似的,朝旁人低低唤了声:“师妹……”
花以怜目睹他睁着一双湛清明亮的眼眸望来,掩不住的赧然与尴尬,两手无措地在身侧摆动,似乎不知该放哪里好,雪面上涌现窘红之色,偏偏配合着这身装束,愈发显得他容姿端美,风致楚楚,如此看来,倒真像个别扭害羞的大姑娘。
花以怜嘴角古怪地动了下,别过头去。
“师妹……”连自家师妹都笑话自己,祈云修双眉忧郁地颦起,更加手足无措。
花以怜虽觉好笑,但一想他是因为自己才甘受委屈,赶紧又一敛神色,扭转话题:“师兄,之前我见你出手时,手中宝剑光辉四射,寒气逼人,看去不像是普通的兵器,不知师兄是从何处得来的?”
听她提及,祈云修忙拔剑出鞘三分,刹时银光乍目,一股冰寒冷气也扑面袭来:“这把宝剑名叫‘雪魄’,是师父当年行迹江湖时,随身携带之物,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被奉为武林一大奇珍,我临行前,师父特意将它赠送于我……”想到师父,他声音渐入低渺,透出无限怀念。
花以怜闻言颔首,尔后一提丹田,立感体内真气凝聚,面露喜色:“迷香效果已失,师兄,我现在要运气调息一番,你帮我看住此人。”说罢冷冷瞟了孟湘环一眼,“我已经点中他巨厥、章门两穴,师兄若是觉得他聒噪,不如也点中他的哑穴好了。”
孟湘环忙笑着开口:“总说话会很累的,眼下有两位美人在此,我倒不如静静观望好了。”
花以怜眉尖耸动:“什么美不美人的,我有名有姓,叫花以怜。”
孟湘环大悟:“原来是花姑娘,可惜在下动弹不得,无法给姑娘作揖行礼了。”
知他装模作样,花以怜不再理会,选择室内一隅,盘膝闭目。
祈云修则静静守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玉人皎容,内心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但很快又察觉另一份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孟湘环微眯着一双狭长凤眸,正饶有兴趣地在他脸上打转,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也觉得不太正常,似乎是在想入非非……
想到自己正身着女装,祈云修一下子铁青了脸,身子微微作抖,偏又无从发作,干脆把头调过去。
待花以怜运息一周后醒来,先前疲惫已经一扫而空,精神大好,而东方天边也泛起一丝鱼肚白,不久,便有宫使前来叩门:“护法,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护法吩咐便可起程。”
话音甫响时,凉凉的剑锋已贴在颈肌上,孟湘环知趣地笑了笑,启开唇:“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宫使一应,门外再无动静。
孟湘环眼波斜睨旁人:“怎么样,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吧?”
花以怜眸角略一上扬,凝成清幽的冷色,却端的绝丽,迅速伸出两根青葱似的素指,拍活他身上穴位:“你所中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点穴手法,即使现在行动自如,但也无法再施展武功,与普通人相比没什么两样,就算到了西月宫,恐怕也无人能解,说不定他们还会嫌你再无用途,一刀解决了你,因此你大可斟酌下眼前情形,不要因一时聪明,反而弄巧成拙,丢掉自己的性命。”
“多谢告诫。”孟湘环笑呵呵地用指拨开架在自己颈上的剑锋,起身活动一下手脚,方挑了挑眉道,“我虽受你们胁迫,但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你们,绝不会反复无常。”
花以怜收回剑,随之垂下眼帘,好似隐忍了七年的苦痛、仇怨、愤恨,即将要得到了结一般,沉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抬首,一脸的决绝不悔:“师兄,我们出发吧。”
“嗯。”祈云修轻拍下她瘦弱的玉肩,这一刻,仿佛说着一句妥帖的抚慰,又仿佛发下一句温柔的誓言,“无论哪里,我都陪着你。”
花以怜朝他浅笑如花,转身时轻袂拂空,像是一痕被风吹散的翩然烟雪,清寒潋滟的眼波流掩在密密睫毛下,低眉敛目,须臾变得如杨柳一样婀娜柔婉,跟随在孟湘环身后。
祈云修红下脸,硬着头皮,也终于举步出去。
空地处停驻着一排马车,其中三辆,正是之前运送少女的黑蓬马车,而为首那辆悬璎锦盖的车驾体积虽小,却是华丽无比。
孟湘环领着二人来到车驾前,等候多时的宫使忙低头行礼:“参见孟护法。”
“嗯……”孟湘环状若无事地一应,而身旁的祈云修死死低着头,这一路害怕露出马脚,始终连头也不敢抬,如今站在外人面前,愈发心虚而不自在。
孟湘环勾起唇角,趁宫使低头之际,突然伸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肢,纳入怀里。
祈云修大吃一惊,就见他邪魅含笑地侧头,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道:“既然要装,还不装得像一些?”
祈云修听完,斜眼瞥见宫使已缓缓把头抬起,慌忙高举纱袖,掩住半边脸容,偎入对方怀中,仿若不胜羞涩。
待宫使再抬头,发现孟湘环正意态悠惬地将一位蓝纱佳人搂抱在怀,而旁边还静静站立着一位素衣女子,低眉垂眼,十分乖顺婉约。
那宫使看得头脑一怔,又将视线投向蓝纱佳人,虽是衣袖半遮面,但眉目往上却已觉高华丽雅,只怕真容更是世间罕有的绝色,此刻她的脸庞贴在对方胸口,身子半倚半靠,看起来弱不胜衣,柔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