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庞浅悠上前福一福,厚重的裙摆拂过满地嫩芽,初春的鲜嫩尚未绽放已碾入尘土,她垂首不语,安静地站在那里。
庞峻将目光扫过枝叶狼藉,轻哼:“既是你嫌这些柳条扰人,不如都移了,开春柳絮飞扬,你母亲也嫌弃。”
浅悠依旧不言语,想着敷衍过这会儿便是,不料父亲却问她:“听说你去找过曦娘,找她做什么?”
“只是……叙旧。”浅悠没有明言,她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去求曦娘,却被一口回绝。折腾了这么久,那边夫妻俩越发恩爱没有受半分影响,可她却已经精疲力竭,满身疮痍。
“叙旧?”庞峻轻轻捋过几条柳枝,显然不信,但也无心细问,便道,“你与齐晦的婚事,我本也不赞同,真的成了翁婿,还多些麻烦。你娘更为此要死要活,家里一团乱。明日我就去回了皇上,退了这门婚事。”
庞浅悠神情一凛,几步走近父亲,焦急地问:“不是爹爹说,让我自己想办法坐上朔亲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为什么又要我放弃,爹爹,女儿还没有放弃,您不要替我做决定。”
庞峻冷笑:“你站在这里扯柳条,会有什么结果?”
浅悠眼中含泪,哽咽道:“女儿只是心中憋闷,无处排解。爹爹,我想嫁给齐晦,我会让他好好做您的女婿,绝不给你添麻烦。”
“天方夜谭。”庞峻心里什么都明白。
“可是皇帝一心想得到湘湘,我正和太妃想办法,只要皇帝得到湘湘,我就能名正言顺做他的妻子。”浅悠不禁抓住了父亲的胳膊,哀求道,“爹爹你帮我,帮我好不好?”
庞峻曾有耳闻,说皇帝中意那个叫湘湘的女人,此刻听女儿说,她正与太妃想法子促成皇帝的心愿,直觉得不可思议。他本以为不过是皇帝一时色心,很随意的一个念头,没想到痴念竟然如此之深?他到底想做个什么样的皇帝,连弟弟的女人都要抢?
“你们准备什么法子?”庞峻但问。
“没、还没想好。”浅悠顿时神情颓然,她和静太妃至今没想出好的法子,说到底,齐晦和湘湘情比金坚,任何事都无法让他们动摇。想到情比金坚四个字,浅悠一脸鄙夷,原本这该是属于她和齐晦才对。
庞峻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冰冷的目光掠过女儿娇媚的脸,轻轻道一声:“好好想法子吧,要花银子还是要用人,只管和爹爹说,爹爹若不支持你,你还靠哪个去?”
“真的?”浅悠双眼放光,再次得到父亲的肯定,她比从前更有信心,信誓旦旦地说,“爹爹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脸面挣回来。”
庞峻笑而不语,留下女儿继续往书房走,走远后忽然把侍从叫到身边吩咐:“大小姐不论做什么,派人看紧她。过几日为夫人小姐请平安脉时,让大夫看一看,浅悠是不是得了癔症。”
庞浅悠是否得了癔症,庞峻并非第一个怀疑的人,早些时候沈嫣就曾让庞世峰找大夫为她瞧一瞧,拖到现在,只怕是有药也难治。而她所纠结的,永远都是自己一人之事,昔日湘湘曾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庞大小姐永远也看不清。
眼下简府的事迫在眉睫,朝廷一旦定罪,简老侯爷被夺去爵位家财还是小事,极有可能一家老小要面临牢狱之灾,而齐晦与简风屡次见过老侯爷,老爷子表示不要他的徒子徒孙们上京请命,他一身正气无愧于天地,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累无数其他人,反成了他的罪过。
老侯爷说,只要保住家中女眷不受侮辱,他这把年纪就是上断头台也无所谓,齐晦简风该有更大的事业去做,庞峻就是想分散他们的精神,才突然出手对付简家,他们若是乱了阵脚,因小失大。
偌大一个家族,在老侯爷眼中只是“小”,湘湘听得这些话时,已是热泪盈眶。如今想来,当初老侯爷让湘湘难堪,真不是冲着她一人来,当时也好现在也好,老爷子都心系天下,盼望着世道清明。
湘湘问齐晦:“真的没有法子转圜?”
齐晦沉沉地说:“要么硬来与朝廷对抗,要不就向庞峻示弱,满足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