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都到方丈吃茶。做到科末云小生更衣咱。末出科云那小娘子已定出来也,我只在这里等待问他咱。红辞洁云我不吃茶了,恐夫人怪来迟,去回话也。红出科末迎红娘祗揖科小娘子拜揖!红云先生万福!末云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么?红云我便是,何劳先生动问?末云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红云谁问你来?末云敢问小姐常出来么?红怒云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俺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辄入中堂。向日莺莺潜出闺房,夫人窥之,召立莺莺於庭下,责之曰:“汝为女子,告而出闺门,倘遇游客小僧私视,岂不自耻。”莺立谢而言曰:“今当改过从新,毋敢再犯。”是他亲女,尚然如此,可况以下侍妾乎?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已事,何故用心?早是妾身,可以容恕,若夫人知其事,决无干休。今后得问的问,不得问的休胡说!下末云这相思索是害也!
哨遍听说罢心怀悒悒,把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说:“夫人节操凛冰霜,不召乎,谁敢辄入中堂?”自思想,比及你心儿思畏老母亲威严,小姐呵,你不合临去也头望。待扬下教人怎扬?赤紧的情沾了肺腑,意惹了肝肠。若今生难得有情人,是前世烧了断头香。我得时节手掌儿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
耍孩儿当初那巫山远隔如天样,听说罢又在巫山那厢。业身躯虽是立在回廊,魂灵儿已在他行。本待要安排心事传幽客,我只怕漏泄春光与乃堂。夫人怕女孩儿春心荡,怪黄莺儿作对,怨粉蝶儿成双。
五煞小姐年纪小,性气刚。张郎倘得相亲傍,乍相逢厌见何郎粉,看邂逅偷将韩寿香。才到得风流况,成就了会温存的娇婿,怕甚么能拘束的亲娘。
四煞夫人忒虑过,小生空妄想,郎才女貌合相仿。休直待眉儿浅淡思张敞,春色飘零忆阮郎。非是咱自夸奖:他有德言工貌,小生有恭俭温良。
三煞想着他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粉香腻玉搓咽项。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不想呵其实强: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
却忘了辞长老。见洁科小生敢问长老,房舍如何?洁云塔院侧边西厢一间房,甚是潇洒,正可先生安下。现收拾下了,随先生早晚来。末云小生便回店中搬去。洁云吃斋了去。末云老僧收拾下斋,小生取行李便来。洁云既然如此,老僧准备下斋,先生是必便来。下末云若在店中人闹,倒好消遣;搬在寺中静处,怎么捱这凄凉也呵。
正旦上云老夫人着红娘问长老去了,这小贱人不来我行回话。红上云回夫人话了,去回小姐话去。旦云使你问长老:几时做好事?红云恰回夫人话也,正待回姐姐话:二月十五日,请夫人姐姐拈香。红笑云姐姐,你不知,我对你说一件好笑的的勾当。咱前日寺里见的那秀才,今日也在方丈里。他先出门儿外等着红娘,深深唱个喏道:“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二十三岁,正月十七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姐姐,却是谁问他来?他又问:“那壁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乎?小姐常出来么?”被红娘抢白了一顿呵回来了。姐姐,我不知了想甚么哩,世上有这等傻角!旦笑云红娘,休对夫人说。天色晚也,安排香案,咱花园内烧香去来。下末上云搬至寺中,正近西厢居址。我问和尚每来,小姐每夜花园内烧香。这个花园和俺寺中合着。比及小姐出来,我先在太湖石畔墙角儿边等待,饱看一会。两廊僧众都睡着了。夜深人静,月朗风清,是好天气也呵!正是“闲寻方丈高僧语,闷对西厢皓月吟。”
越调斗鹌鹑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阴满庭;罗袂生寒,芳心自警。侧着耳朵儿听,蹑着脚步儿行:悄悄冥冥,潜潜等等。
紫花儿序等待那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姐姐莺莺。一更之后,万籁无声,直至莺庭。若是回廊下没揣的见俺可憎,将他来紧紧的搂定;只问你那会少离多,有影无形。
旦引红娘上云开了角门儿,将香桌出来者。末唱。
金蕉叶猛听得角门儿呀的一声,风过处衣香细生。踮着脚尖儿仔细定睛,比我那初见时庞儿越整。
旦云红娘,移香桌儿近太湖石畔放者!末做看科云料想春娇厌拘束,等闲飞出广寒宫。看他容分一捻,体露半襟,軃香袖以无言,垂罗裙而不语。似汀陵妃子,斜倚舜庙朱扉;如玉殿嫦娥,微现蟾宫素影。是好女子也呵!
调笑令我这里甫能、见娉婷,比着那月殿嫦娥也不恁般撑。遮遮掩掩穿芳径,料应来小脚儿难行。可喜娘的脸儿百媚生,兀的不引了人魂灵!
旦云取香来!末云听小姐祝告甚么?旦云此一柱香,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柱香,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此一柱香……做不语科红云姐姐不祝这一柱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早寻一个姐夫,拖带红娘咱!旦再拜云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两拜中。长吁科末云小姐倚栏长叹,似有动情之意。
小桃红夜深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拜罢也斜将曲栏凭,长吁了两三声。剔团(囗内栾)明月如悬镜。又不见轻云薄雾,都只是香烟人气,两般儿氤氲得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