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远处河对岸的场地上,钱牡丹和众人“老鹰追小鸡”的疯狂游戏已经停止了,解救众人的救世主是展捕快及他的属下。被钱牡丹追逐的二十多位千金小姐摔倒的摔倒,扭脚的扭脚,此时她们终于获救,所以忍不住几个人一处抱头痛哭起来。
虽然那一群公子中武艺不弱的人占了半数,还有韩放和关墨等一流高手,不过他们都不太清楚那个慢腾腾走路的钱牡丹,是会喘气还是死挺了的状态。她若没死,那他们就不方便出手打她,她再怎么七孔流血的乱跑着吓人,他们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能赔小心的绕着走;若她已经魂归九幽了,那他们就更不敢动手去制伏钱牡丹——死了还会走路的钱牡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展捕快及其属下就没这么多考虑了——展捕快刚才离开了片刻,回来一见到这副情景,立刻挺身而出保护大家。反正钱牡丹的父亲妹妹都吓昏了,不必去征求家属的意见,展捕快三两下就将钱牡丹给五花大绑,用刀柄按在地上了。
河岸另一边,柏炀柏奇怪地望着稳坐钓鱼台的何当归,好心提醒她:“丫头,罗家人正在找你呢,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怎么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你好歹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吧,让我不要一见到你就由衷的感到自卑,好不好?你这副神态架势,总令我觉得自己连一个小丫头的气度都比不上,实在不配当道圣。”
何当归白他一眼,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我来问你,你上次见到段公子的时候,他都说过些什么,当时他的神态和气色如何?他胖了还是瘦了?”
柏炀柏撇嘴斜视着她,嘀咕道:“你不如直接问,他对你是否还痴心不改不就完了,真是个口不对心的……”见到她又开始磨刀霍霍,他从善如流地说,“那是两个多月前,我不幸落入锦衣卫手中,被送到宫中去拜见皇帝。半路上我无意中听见,某宫娥对同伴说她怀上了皇帝的女儿,因担心众人嫉妒,她就未敢公开。于是见到皇帝之后,我就掐指一算,说宫里今年有个公主出世,是他的天降福星,让他好生对待……”
嗬!还以为柏炀柏能未卜先知,所以算出朱元璋最后一个幼女今年会出世,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老神棍之名真是名副其实。何当归蹙眉道:“我问的是段公子,别岔开话题!”她需要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在锦衣卫府遇着了什么沟壑,什么坎坷,她好设法相助以补偿心中歉疚。
“后来出了皇宫,我见锦衣卫之中没有段晓楼,一打听才知道,他第一个儿子出世了,而他请了长假,在家里奶儿子呢。我闻言开怀,以为他终于抛开了你这朵罂粟花,改闻梨花和牡丹花去了,于是我就扮成段府仆役,去恭贺他终于可以远离毒女,长命百岁。没想到一找着了他,见他怀里抱的不是他生的白胖娃娃,而是一个穿着你衣服、打扮成你样子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有你真人这么大小,虽然是个布人,可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比着你的样子做出来的,上面的衣裳是你一贯穿的青衣……”
何当归听得心头焦急,催促道:“段晓楼他弄个像我的娃娃做什么,他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做什么?”柏炀柏嗤了一声,“搂着它睡觉呗!他一边嘀咕着何妹妹长何妹妹短的,一边抱着布娃娃黯然流泪,我看不过眼就去劝他,如今他那何妹妹又卖药又开青楼,如今又在筹备第三家店铺的开张,过得不知有多逍遥,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劝他应该买一些你卖的那种药,继续跟他的妻妾多多生子,可他闻言央求我,暂时不要把他有儿子的事告诉你,说他还尚未跟关筠成亲,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退亲了,又说他那小儿子只是个意外之物,那一日他被侍妾莲儿灌醉后就人事不知,后来那莲儿就告诉他她有了身孕。总之,我听他那话中的意思,仿佛要马上把正妻之位给你腾出来,又恳请你大度包容他的小妾和庶子,我恨他太不争气,骂了他一通就走了,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何当归默了半晌,问:“他身体还好吗?黑了吗?瘦了吗?”
柏炀柏叹气:“嗯,虽然比不上我白胖可爱,倒也还是个俊俏小子,只是三魂七魄总像缺上一魂一魄似的,可能是都被挂在你这里了吧。原本刚才听了孟瑄之言,我就心道,既然段晓楼有情你有义,正妻之位也给你空出来了;既然他就是认定了没有你活不成,而你也一直牵挂着他,你二人干脆就痛痛快快成亲,上洞房里互诉相思去得了。可是我转念一想,又有点儿替你担心,那段晓楼的母亲是个巾帼女英雄,年轻时还随安宁伯上过战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最近她死了丈夫和孙子,虽然这些都跟你扯不上关系,但细思起来,你也不能摘得干干净净,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这样想,就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局者了,你嫁过去只怕不妥,她会对你下狠手的。”
何当归摇头道:“我不配让段晓楼为我这样牵挂,更不配做他的妻子,所以我绝对不作此想。但是,我听说最经的京城极不太平,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却越来越怪。所谓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有一班京城权贵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担心段公子和陆大人他们会有什么行差踏错,所以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他们,以报答这二人……”
“喂!你快瞧!”柏炀柏指着场地中央的某处,惊叫道,“那一个黑衣服的老太婆在干什么?”
何当归闻声瞧去,但见方才从蒿草丛中奔出、害得柏炀柏差点亲到她的那黑衣老妇。老妇抛出一根白练缠住钱牡丹的手腕,对展捕头等人笑道:“大人容禀,我是这丫头的亲姑姑,抱歉让大家受惊了,其实这丫头没中毒也没死,只是她从小就有一般毛病,是种很严重的羊羔疯,发作起来就是这样吓人。老身现在要带着她去延医治病,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若是有什么要讯问和要追究的,都只管去问他好了。”
黑衣老妇用一根红色的藤条状物什,遥遥点了一下昏迷不醒的钱牡丹之父钱袭,然后扯了扯一端拴着钱牡丹的细长白练,嘶嘶地笑道:“好侄女,跟着姑姑去看病吧。”
于是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中,双眼无神的钱牡丹美眸突然就有了神采,她微微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好的,姑姑,我们去看病。”
黑衣老妇牵着钱牡丹往蒿草丛的方向走去,途经之处,人人都给她们让开路。眼看着这老少二人就要过独木桥再从他们这里路过,何当归担心柏炀柏又会借故扑倒自己,于是先一步拎着柏炀柏的领子,无声地跳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枣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冠之中。
柏炀柏讶异地低呼道:“丫头,你轻功何时变这么厉害了,往日我竟从未见识过!虽然跟段小子孟小子一比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联想到你是个初学武功的女子,不只懒惰蠢笨,又喜爱投机取巧,真是很难想象你也能这样高来高去的呀,失敬。”
“好本事当然要用在关键处,何必在人前卖弄,你以为我是天桥上的艺人不成,”何当归低哼道,“何况带着一百斤的猪飞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顶多就能撑一瞬,实在不敢以高手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