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白瓷杯,本来好好地放着。这王叔衡一把拿起它,它便立时摔成了碎片。
他目光炽热,像头野兽,“我王叔衡若不能手刃仇人,便如此杯!”
“你——”话未说完,便被他吓到,他一把从地上拾起那些碎片,用力地,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眼见着过了一会儿,那鲜血就从手上流了下来,她吓了一大跳,惊叫起来,“你疯了!还不看看你的手!你是读书人,手伤了,以后怎么应考,怎么恢复你口中一字一句的王家的荣光?”
他面色惨白,听了这话,却露出了苍白的笑容,“我是个没用的人……比不得淑华妹妹……可是,妹妹,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我现在依旧会想起以前王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整个京城中,谁家的桃花都没有我们家开的好。那时候,慕容家的哥哥和我,还曾经一起偷看你们女孩子咏诗呢。你在里头最笨。不过慕容哥哥说你生得最好,就算不咏诗,单单站在那里,就已经人比花娇了……”
那时候的绚烂之极的风景,早就一瓣瓣地飘落了。
许多人,都已经成为黄土了。
那曾经一起斗蟋蟀的小哥哥,与现在的自己,也是云泥之别了吧。就算曾经那个不出众的旁支妹妹,也如野草一般地在民间扎了根。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王翠蓉见着他那张王家男人特有的脸,心中的坚冰,忽然也悄悄融化了。原来血浓于水,并不都是假的。
她的爹爹,当日藏起了她,叫之后她去找三婶娘,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当时她问:“那爹爹为什么不带我跑?”冥冥之中已经有预感,她哭得撕心裂肺。
他那爹爹,也是带了今日王叔衡那毅然决然的面容,惨白着脸笑道,“我身是王家人,自然死也要为王家死的。只是女儿你不一样,你只是个姑娘,你以后是要嫁人的,嫁个好人,顺顺遂遂地过一生,再也不要进这样的大宅子了……”
只是那些人都死了。芳姐姐、姗姐姐、云姐姐……梦妹妹……
有限的人活了下来。小时候都跟花一样的人,哪里知道很多人撑不到长大呢?
“那慕容家的那位哥哥,那时候便已经是世子了。以后总会是王爷的。他倒是个好人。”
王翠蓉的脸上,也露出了缅怀的笑。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是王淑华。纵使是间接的。
“淑华妹妹,你信我,我正在搜集庄府的证据,找到时候了,便去威胁他。总要叫他说出当年的真相来,我就不信了,咱们就得在这里一辈子……”
看他那蓬勃炽热的脸,王翠蓉都不忍心泼冷水。
“你是个女孩子,我并不要求你也帮忙。只是,你答应我,给我一点时间,再过两个月,等我中举了,我就一定上折子说这件事。就算有什么风险,我也不让你担的……”
王翠蓉笑了。
“算了吧,咱们活得好好的,不好吗?我要是你,便会改名换姓,娶个嫂子,好好过日子。何必这样呢?想必王家的先祖,都不愿见你这样。你若出事,王家便无后了。”
“恢复上一辈的荣光,也是我的职责。我常常在睡梦中想到,如果祖上想到我现在活得这么窝囊,肯定宁可我死了……”
“好罢,两个月就两个月,我们不会动庄正气。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好好‘招待’一番他儿子。这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他低了头,得偿所愿,便想要走,却被她叫住,“……听说你也在酒楼做事,要不,不如来我的如意酒楼?……三哥?”
三哥?她在叫他!
他又是激动,又是尴尬。“淑华妹妹,没事的,我在那里也能养活自己。”见她那揶揄的眼神,他的脸一红,“以前我收过庄小姐的银子,是觉得他爹对不住咱们,收一些也就收一些,后来见了妹妹,便觉得很羞愧……其实她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王翠蓉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