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这个冬天分外寒冷,暗卫陪着宇文彻站在皇宫最高处的摘星楼上,遥遥能够望见城外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威严繁复的龙袍穿在他本就魁梧的身上越显挺拔肃穆,时隔多年,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此刻都已经站上了齐国的最高处,从此与日月同辉,远离百家星火。那样可想而知的寂寞与冰冷,不禁让他也有了些畏惧。
身后暗卫似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潮,沉声禀道:“主人,暗桡与暗霄已经跟上了马车,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们会一生都暗中保护宇文琰夫妻二人,主人放心好了。”
“嗯。”宇文彻紧蹙的双眉微微舒展些许,双手慢慢负手身后,呵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瞬间雾化,他一向森冷微眯的双眼里终于多了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柔软,“他不是爱惹事的人,经历了这么多想必会更加珍惜安静安稳的生活。十四那边儿有消息了吗?”
“回禀主人,十四统领凌晨飞鸽传书说王妃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情绪很低落,他们打算这两日就启程回京。”
“好,沈琥那里有什么动静?”
宇文彻侧首,刻意不去想楚若安的模样,好像只要不去想她空洞死寂的双眸,一切就还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
“自打主人继位,沈琥暗中联络部下一起上书,希望主人能立沈惜言为后,看来他的野心不小。”暗卫说这话时,口吻不自觉带出几分嘲讽和冷意,仿佛是滴着血的伤口,总让人脊背直冒冷汗。
宇文彻唇角斜斜一勾,笑容中既有了然又有嘲弄之色,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道:“以前本王不信什么天意命运,但现在本王不得不信。看来到底沈琥气数未尽,本王设下如此完美的暗局都能让他寻出一丝逃生的机会……只不过,本王就不信他次次都能这么幸运。”
宇文彻转身走下台阶,从摘星台忘下去犹如坠入地狱之感,但他偏偏就喜欢这样的刺激感,看到绮丽山河与万千人的性命就被他踩在脚底下,那种征服的感觉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代替的。
“那主人有何打算?”
“打算?”他骤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亦或者是不自觉又想起了楚若安,想起当日从马车上滴落而下的鲜血,那场面竟成了他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本王骤然觉得人生太长,许多打算总是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完成。”
暗卫闻言,愣在当场,半晌无法回神。这样消极冷淡的宇文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敛去他半生的风华与威严,他们倏忽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曾拥有。
……
雪后的天空,万里无云,文武百官足足在大殿等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见宇文彻迈着慵懒的步伐出现,他一席墨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盘飞在云海雾渺之间,莫名给人以泰山压顶之势,众人旋即下跪,起身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宇文彻声势俱全,不知何故他俯视着殿前众人的跪拜,总是觉得心头越发荒凉,寸草不生。
一旁的夏公公是姜公公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宇文彻登基之后姜公公推荐了他掌管宫中事务,倒也符合宇文彻的胃口,他将一叠折子躬身递上:“启禀皇上,这是沈大将军等人的联名上书,请皇上过目。”
“都说了些什么,朕懒得看。”宇文彻心知他们是为了立后一事,此时平静的神态反倒叫沈琥等人有些抓摸不清。
夏公公哽咽片刻,终于还是大着胆子陈述道:“回禀皇上,折子上说皇上顺天意与民意初等大宝,齐国上下举国欢庆,百姓更是山呼万岁以表尊敬之情。但家乃国之根本,皇上正值壮年,应立……沈氏为国母,尽早绵延子嗣,继承大统才是。”
夏公公说完这番话,顿觉双腿无力,更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当他偷偷瞄了一眼高坐龙椅上的宇文彻,发觉他脸上并无任何不快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请皇上顾虑大局,尽早立后,也好安定人心。”沈琥恭维一声,跪地行礼,见此,他身后的几名官员也纷纷高呼跪拜。
宇文彻不慌不忙,随手拿起夏公公手中的一份折子瞥了一眼,淡淡道:“众卿的心意朕明白,立后是应该的,只不过惜言虽然出身高贵,但到底不是本王正室,骤然立为国母恐怕难以服众。”
沈琥眸光一凛,勾唇道:“皇上莫不是还惦记着王妃吧?她可是三番四次参与江湖暗杀阻止的行动,若然立其为后,是非我大齐之福。”
“哦?三番四次参与江湖暗杀?”宇文彻声音蓦然一冷,清脆冷硬如万年不化的冰山雪域,叫人无端忐忑难安,“沈大将军就是这样形容朕的皇后吗?旁人不知内情胡乱编排她也就算了,难道连沈大将军都不知晓当年她是因何差点送了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