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闹了那么一遭,文将军倒是对她重视了不少,周锦见风使舵,每日遣人送来的各种补药。
百年老参、鹿茸、紫灵芝等等,上好的补品,流水似的往雪阁中送。
暖色每每看得欢天喜地,只道这下文时雨的身子终是可以好好调养一番了。
文时雨却盯着外面的落英缤纷,扬起了一抹冷笑。
盛极必败。
人亦如是。
周锦这般将她高高捧起,只会让那起子眼皮子薄的家伙,更加嫉恨与她。况且,这补药虽好,可凡事物极必反,这般不知度的大补下去,只怕原本没病的壮汉,也要补出问题来了,更何况本子身子骨虚弱的她。
而日日来给她看诊的大夫,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却不见任何叮嘱,反而还继续在她方子里添加补药,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文时雨不用想也明白了个通透。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形势。
但她却不动声色,任其发展。
她要慢慢等待,然后将这群人送入她前世,曾惊骇的噩梦之中。
“小姐。”暖色奉上茶来。
时雨拨开茶盖,轻轻一撩,然后嗅了嗅,笑了。
茶,的确是上好的茶,乃是顶好的贡级龙井。每年上贡天家后,总会流落一些在外。一根根,雀舌似的,并立在水中,袅袅生姿。
只是,叶色暗沉,汤色发黄,分明乃是经年的陈茶。
这不知事的,乍一看,她的待遇的确比以前提高很多,但是内里乾坤……
时雨又看了看自己的新杯子——哥窑龙泉,冰裂纹,青色釉,很美,却是因为使用多年,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只是因为龙泉青瓷,本就是以裂纹为美,所以反而看不太出来这裂痕。
不得不说,周锦好手段,叫人吃了亏,却说不出话来。甚至,换个蠢一点的,连自己吃了亏都不知道。比如,自己的前世——那时,她还只当下人不仔细拿错了。
可惜,她却不是前世那个心思单纯,一点微贱示好,就会对对方感激涕零掏心卖命的蠢货了。
“小姐?”暖色见时雨迟迟不动,不由低声唤了一句。
时雨抬起头,问:“怎么?”
“茶再不喝就凉了。”
时雨浅笑:“那便让它凉了吧。”
这……
暖色一怔,竟不知自己该说点什么。眼前的小姐看似是以前的小姐,却又有了些不同。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时雨倦怠地窝回床上,慢慢开口:“最近可曾听到好玩的事情?”
“听说三小姐涂在腿上的药出了问题,整个膝盖都被抓得血淋淋,大夫说,这下怕是要落下疤痕了。而服侍三小姐的二等丫鬟碧薇被赏了三十板,发卖出去了,碧叶因被小姐掌括破了相,一并发卖了出去。至于他丫鬟婆子,或是挨了板子,或是扣了月钱。”暖色说时,眸子里露着藏不住的惋惜,“可怜她们,整日跟着三小姐,动则得咎,从没落过个好,这次……唉……。”
时雨将自己的头扭向一边,暖色说这话时并看不到她的表情。话说完良久,时雨才淡淡地回了个“哦”字。
暖色一时间无法揣测这声“哦”的意思,只觉心莫名的慌。她本想快快退下,还没说出口就被时雨抓住手臂。
时雨冰凉的手让暖色身子一震:“小姐……”
“暖色。”时雨扭过身,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你放心,我定不会害你。”
暖色愣住。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却恰在喉咙中,怎么也吐不出。眼前的小姐,是暖色从未见过的。她终究是个丫鬟,道不出那种感受。但她却明白,小姐定不会同二小姐三小姐一样待身边之人。
永远不会。
“好了,你下去吧。”时雨松了手,重新将头扭向另一边。
映姚这样虐待身边之人,只会令人心越发背道而驰。
那个碧薇,便是因为映姚素日待她不好,几次三番,险些要了她的性命。虽然每每化险为夷,却是被打坏了身子。小小姑娘,尚未婚配,却落得个无法生育的毛病,今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更何况,白姨娘做错了事,还拉小姑娘嫡亲的弟弟做替罪羊,把人家家里唯一的独苗,给发卖的不知去向。
不必任何人动手,碧薇也是早晚会报复的。
而她,不过是假人之手,给了那个小丫鬟一点点,会让人永远落疤的毒粉。
况且,发卖了,未必就是坏事。
时雨想着,小小的身子窝在床上,原本是粉色绣牡丹的锦被早已看不出先前的模样,里面的棉絮也早已不再保暖。一如她现在的落魄。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终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