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薇离开寅城这一日,风雪漫天,钟离墨珩并未出现。
虽然她内心深知他不会来送她,但还是觉得有些伤感。来北齐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曾想过自己最后会这样狼狈地离开。
雪白的小马驹吹雪拉着车,慢悠悠出了城门,忆薇又挑开车子后帘看了最后一眼,终是失望地坐在车内,清禾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忆薇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报以一笑,忍不住将幼时他赠与她的玉笛取出,吹奏一支别曲。还是六年前的那支曲子,还是他赠她的那支笛子,还是她这个吹笛的人,只是他们之间却将是永别了吧?忆薇这样想。
凄清哀婉的笛声在寅城近郊的上空回响,闻得曲声之人皆是心有戚戚。
待得一曲终了,只听帘外赶车的小哥说道,“姑娘这曲子里似有许多心事,可是有了心上人?”
忆薇无奈地浅浅笑开,“可说有,亦可说无。”
积雪颇深,小哥将车子赶得极慢,听闻忆薇回答,叹一声,“这乱世之中,战事一日不停,这感情之事就一日不得安稳。”
清禾对此事倒是颇感兴趣,急急问道,“小哥何出此言?”
忆薇不由深深看她一眼。
那小哥闻言道,“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才从西凉战场上下来,打仗时伤了一只腿,如今行动不便,是再也不能为国出征了。当年我前去西凉作战时,与我家娘子还是新婚燕尔,这一去就是数年,家中事务全仰仗娘子一人支撑,服侍公婆、操持家务、做活养家都要她一个女人来管着,没能等到我回来,她就因操劳过度而病入膏肓了,听老母亲说,她重病卧床时还依旧在榻上倚着做针线活,一做就是大半夜,她本就生的清瘦,走的时候更是瘦的枯柴似的。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一天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此生也只有她不辞劳苦,将一辈子都搭在了我这个没用的人的身上。”
小哥的语气愈发哀痛,清禾自知问了不该问的,颇有些内疚,将车帘掀开低声道,“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小哥并不介意,只道,“姑娘且将帘子掩好了,外边风雪这样大,当心着凉。”
清禾复又坐回车内,一脸无辜瞧着忆薇。
忆薇心下难免唏嘘一番,对她投以安抚的眼神,又转脸对着小哥好生劝说道,“想必你的娘子做这些也都是心甘情愿,她的心里有你,就算是为你赴汤蹈火也是愿意的。”
小哥苦笑道,“这战火纷飞,到底让我辜负了她。只愿来生,来生我能补偿她。”
忆薇向来对于来生一说嗤之以鼻,此时竟觉得甚是悲戚,若是真能有来生,这心底的憾事才不致显得那样残忍吧。
只是,难道她与他也只能等着这虚无的来生了吗?她不甘心,又能如何?
一切都陷入沉寂中,三人皆是默默不语,只听到车轮吱呀着碾过雪地的声音。
茫茫天地间,就只有这一辆毫不起眼的小车子孤独前行着。
清禾被这突然的沉默弄得稍感不适,只能自顾自没话找话问道,“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小人承修。”
“若你不介意我叫你一声承修哥哥可好?”清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