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看见玄华赤着上身了,但看着他身为一军主帅,却这般爽朗地笑着混迹于一群没大没小的汉子中间,与他们在校场切磋较量,我依然会吃惊得张大嘴巴。
玄华素喜着白色衣衫,何时见到他都出尘不染,干净得带着飘然,要想看见他粗犷的一面几乎不可能。
然,今日这般狂放不羁的玄华站在诸将士之间却丝毫不显突兀,恰似荒原上奔驰的领头野马,张扬又不失高贵,直让人惊叹的几欲欢呼起来。
冬季的暖阳和校场外皑皑白雪的映衬下,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隐忍和刚毅,平素在白袍遮掩下稍显消瘦的修长身形竟如一杆挺立的枪般夺人眼球。那身匀称健硕的肌肉掩去了他平日的儒雅温润,却使他多出几分威武和强壮,矫健挺拔得如同奔跑捕食的云豹。
每一次看见这般夺目的玄华,我都会禁不住面红耳赤,今日更甚。
我的目光久久盘旋在玄华身上移不开,却听得耳旁有人赞叹:“咱们大将军平素里看上去像是一介文弱书生,不想脱了衣裳也是一身腱子肉,竟与威武侯一般豪气冲天!”
我不由脱口道:“皇室男儿,哪里就有弱不禁风的?威武侯清俊挺拔英姿勃勃,像那天际的苍鹰,大将军温润中透着刚毅,更是木秀于林,如同翠竹般不屈不挠。二人风骨不同,岂可同日而语?”
我这番话说得由心而生,大气坦荡,围在身边的兵士们平时都见惯我说话随和,几时听见我说出过这般锦绣于心的言语来,一时间目光都疑惑地向我望过来。
我犹不自知,目光仍盯着被三人围在中间的玄华身上。
他站在三人中间,脸上依然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虽赤着上身,却闲云野鹤般超凡脱俗。
那三人暗使眼色,同时扑身上前,竟以上中下不同方位同时袭击玄华。
摔跤属于贴身肉搏战,如若玄华此时用上轻功,自然能轻松地脱离三人的合围,然而,那般打法便不是摔跤了。
有了之前玄华与张秉正的较量,我再不敢小觑玄华,心中暗想他该如何脱身。
正蹙了眉看他,却听他突然大喝一声,身子如泥鳅般躲过袭击下盘的一人,却带着抱紧他腰的那一人一同与袭上双肩的对手手臂牵拉在了一起。
仿佛他与兀自坠在他腰间的那名兵士的力量同时压在了与他双肩交握的对手身上,那兵士身子一抖,竟站立不稳,被玄华一招过肩翻掼倒在地。
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玄华已双手提住仍死死抱着他腰的兵士的裤带,轻而易举便将他举了起来。
那般强壮如熊的粗壮汉子,便被他微笑间举过了头顶。
他这串动作洒脱不羁,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转眼间便躲过三人的袭击反败为胜,直将围观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张秉正较量时,玄华以深厚的内力和敏捷的身手取胜,虽赢得漂亮,却多少显得他技巧有余实力不足。
然而眼下,他不但将铁塔般的壮汉过肩翻摔在地,还将另一个高高举过了头顶。这绝非花拳绣腿能做到的,如若没有相当的臂力,这般将人强举过头顶等于自伤。可是,看玄华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吃力的模样,竟连唇角的微笑和凤目中的异彩都没有变化。
玄华笑着将举过头顶的兵士借力往地上抛去,对方没有被狠狠砸在地上,而是轻飘飘地落下,竟稳稳地站住了。
但任凭谁都能看出,这名兵士能站住是玄华故意使然。
玄华轻揉手腕冲那个出手便袭击他下盘的兵士笑道:“还有你,来!”
被点名的兵士惊得大张着嘴巴,愣了半响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直至校场上爆起掌声,他才单脚跪地朗声道:“大将军的摔跤技艺出神入化,我等不自量力,不用比了,我们输了!”
虽然言输,但三人却犹败为荣,竟兴高采烈地走出校场,自与迎上来的兵士们吹嘘去了。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加吃惊了,玄华是二十万将士心目中的大将军,自然应该力拔山兮气盖世,有如此神力和武功原也不足无奇。军中好男儿数不胜数,自然不会因为谁长得比较文秀俊美便将之看弱了去。
然而,在我眼睛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实在没办法将自己今日看见的玄华和曾经熟悉的那个温文尔雅风华绝世的玄华重叠在一起,实在没办法将那个精于算计阴险狠毒的玄华当做眼前这个豪气冲天铮铮铁骨的疆场男儿。
玄华?他竟能将太子的冷冽,玄正的清傲,玄茂的闲适与他的温润完整地糅合于一身,刚柔并济,却又相得益彰。如此和谐,如此融洽。
那个曾经风流倜傥,以礼贤下士和儒雅著称的贤亲王竟也有如此硬朗的铮铮铁骨,让我莫名地在他身上看到了玄正的影子。
原以为只有玄正那般傲骨凛凛之人才会拥有的清俊,却在这一刻笼罩在玄华的身上,让我分不清校场中这个炫目得转不开眼睛的男子究竟是玄华还是玄正。
玄正?我心头一酸,快半年了,你是否还记得远在寒城的我还在等你?你是否还记得与我神仙眷侣畅游天下的誓言?只怕此时集荣耀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你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中翘楚,再也看不见我这等浮云野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