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还在列车旅途中的游子,没有也用不着老师再教什么,像个蒙童连《三字经》都懒得学,手里正捧着一本神话少儿书,正看女娲补的究竟是什么天洞,看嫦娥到底怎么奔去那月亮……还有经典的像“梁祝”那样化蝶的傻瓜,还有痴心孟姜女比黄河还汹涌的泪水,还有愚蠢文弱到像弱不禁风的许仙,还有怀远一想起来就不由想看看夜空……让怀远在星夜里对着车窗外着迷,他在看这夜有没有流动的星河,在找银河岸那两个亘古的星宿,连带民间那些不朽的古老传说,都还在闪着可能已微弱的光辉,这让他又想起少年往事,那曾给小静《错引的典故》。
早有女娲捏泥造就亲男眷女,难怪后羿嫦娥日月生死相依。
但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剧,再听孟姜女对杞良哥的哭泣。
白蛇许仙虽姑且算是重相聚,牛郎织女却再也无法共朝夕。
“童年的梦幻褪色了,不再是,只愿做一只,长了翅膀的小精灵。有月亮的晚上,倚在窗前的,是渐呈修长的双手,将火热的颊贴在石栏上,在古长春藤的荫里,有萤火虫在游。
不再写流水账似的日记了,换成了密密的,模糊的字迹,在一页页深蓝深蓝的泪痕里,有着谁都不知道的语句。”席慕容《成熟》。
小静姑娘坐在书桌旁,对着楼窗外的蟾光,看那字帖的第一页便是这首诗,想起送来这薄诗书的那家伙,她不知自己钢笔字练成什么样子,像落在两张纸上的字迹模模糊糊,同时还好像被什么打湿一样。那是不是从一处海边的来信?怀远今生恐怕都难以再知道,似乎有两页纸之类的东西,曾被小静放进那本薄书。皎皎月光返照在远方游子的身上,怀远看到那轮似姑娘的脸庞,依旧圆得像一个少女曾写的字,使他这才理解古人形容的月貌,如同他觉得即便在又似花容上,要没有露珠般的泪滴也不会美。如果只是些像这样微妙的凄然,能有心中花月永驻也足够幸福,却在从故土传来的音信里,还有关于糊涂难过的父老。
眼望深秋来临,该落的叶已落,该谢的花自谢,怀远赶回家乡,要再使一股冷风,冬天就光秃秃的了。他这次戴着眼镜,又出现在小静家,一副归来的狗熊瞎子样儿,去到人家里一坐,跟没看到小静一样,喝几口茶,抽几根烟,然后就走了,隔些日子忽又冒出来,还是吸几根烟,再喝几口茶走了。小静冷热脸都没给他,总体上是面无表情,多在那儿准备毕业功课。怀远偶尔要本书陪人看看,小静随手递给他啥也行,不管是书还是杂志,他都跟古说有清风不识字一样,不知何故要在那儿乱翻一阵书,这样折磨过他们大概三次,当前奏已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