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倒后怀远曾开始自修,吞食着海量杂乱无章的学识,主要是道学,兴趣是禅学,其次是玄学、神学、美学,再次才是哲学、史学、文学……商务经济一概不知,科学技能一窍不通,怀远从不迷信,鬼见了都怕他。他还老说些胡话,上帝是哥们,佛祖是兄弟,真主保佑你!他生长在这片回乡,却又不是穆斯林,干看那多漂亮回族的姑娘,干听那多美丽动人的花儿。在死一般沉寂的那些长夜里,怀远多想有点音乐陪伴!《梁祝》、《二泉吟》、《高山流水》都行,等待他的却是那曲丧母哀乐。
怀远好久都没心写情诗了,他拿这样那样的文稿笔记点烟,当烧到小静仅留的那封情书时,他想抢出里面夹有的一缕青丝,想起那少女细软的头发,还是小静不慎留给他的,也是在十八岁生日当天,他收到唯一的礼物,不知哪来的两串水滴,吧嗒吧嗒落在那烈焰上,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要毁灭那姑娘在他手中的所有实证,不再哪一天又犯睹物思人的毛病,猛一抬头看墙上还挂着一横幅大字“静思”,他也不时倒过来反着念成“思静”,他一边想着恋人,一边想着母亲,站到床上去揭下来,把那团纸投进火盆,宣纸薄软烧得很快,比草纸钱儿还易燃。
想起从前他看不上妈妈那点文化,常指着妈的胖肚子笑话,这个曾不如狗不嫌家贫的逆子,还总嫌最美的母亲长得如何丑。妈有时也会让他说得很生气,小儿便使出给妈抠背的花招,再用几句巧言令色哄母亲高兴。这个近二十岁的小伙子,有时还让妈轻轻拍着哄他入睡,等他好不容易刚有一点寸草心,能偶尔想起接送母亲上下班,娘亲却无福受用了。母亲临终前他曾不堪忍受无法形容的煎熬,险些犯下带亲娘同归于尽的大逆,怀远已自认为就是个孽种,没资格再让朴实一生的妈妈操心,这种忤逆之徒是不配娶妻生子的,他该像阉割自己那样断掉后代。
做完这一切后他什么都不怕了,他想能不回怀远路就不回,能不去找黄毛丫头就不去,不信还绝不了这个念头了!怀远找了个不慌不忙的星期六,上街买了件女式小时装,要给第一个和他睡觉的女子穿。在这个喵喵叫春的星期天,他彻底毁了童男之身。
星期一怀远还不想旷工,闭着眼睛上班去了,那是个初春,乍暖还寒,他是又累又瞌睡啊!扒办公桌上栽盹。单位出纳姑娘来找他,这出纳胆小人好,模样不好说! 看?书;*网)^玄幻kanshu[ 这要去追笔账,得路过殡仪馆,就觉得很害怕,知道他火葬过母亲,偏让他陪着走一趟。这份工作他也干得没啥意思,等实在想辞职时再说了,不过帮人这点儿事,怎么好意思推脱呀!那就只好睁开眼走吧!
出纳跟他骑了半小时的车子,才拐到殡仪馆的那条路上,怀远让出纳看那大烟囱,说正冒烟肯定是烧人着呢!还说一定有骨灰飘落在人身上,说得出纳姑娘腿软快骑不动车子了,那阵儿焚尸炉已烧到最后一波,对面有所职工大学正在上课。怀远妈骨灰还在殡仪馆寄存,他这次也想顺路默默给故去的母亲问个安,向前已快到骨灰陈列处路旁,再过去就是传授科学知识的地盘,所有公式都推算不出已是无解的死题,一切理论对复活研究还是那么苍白无力,他想到这儿总得跟母亲亡灵聊两句呀!
“母亲大人,您连儿子对象也没见着,我总不能把人领这儿来看您吧!”怀远心里这么说着,面带苦笑暗自安慰。
“你这个坏小子!要真听我的话,往前看那是谁?”这真像去逝母亲开口说的,怀远一打冷颤乖乖顺前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