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_83509半下午的阳光从红色剪纸的窗户透进来,容佑背着阳光,脸上的表情很淡然,眼角还含着笑,说话的语气也很漫不经心。
然而赵永昼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下个月初九国相爷过大寿,如果那一天你不能杯酒释赵家的兵权,朕就派整个神武营,血洗国相府。”
容佑走后,赵永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房间里热得很,他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凉。
刘清鸣和豆子走进来,就见人靠在床头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整个人像没了魂儿似得,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两人俱是吓了一跳,奔到床前,豆子喊:“爷,您咋的了这是?”
赵永昼被人摇醒,恍然一看:“太子……?”
刘清鸣捉着他的手又捏又揉,急的不轻:“爷,我是清鸣啊,您怎么了这是?”
“清鸣……”
“刘清鸣啊!”
“哦……”赵永昼点点头,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屋,光线些发冷。赵永昼突然说:“快,帮我准备纸墨,我要……写信。”
两人也不知他怎么了,刘清鸣铺好了纸研好了墨,豆子将人扶过去。赵永昼坐在桌前,握着笔发起呆来。
“爷,您写信给谁?”刘清鸣出声问道。
“……”赵永昼皱起眉,笔尖轻轻落下,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莲华。笔尖的墨汁掉下去一滴,晕染出好大一团墨迹,他便不写了。
然后他又发了一会儿呆,将笔搁下了,人靠在椅子上,不再说一个字。旁边的两人见这情形,都不敢催促,刘清鸣咬着嘴唇,心里难受极了。
半晌,赵永昼开口:“备轿。”
豆子忙问:“爷,去哪儿?”
“……天一寺。”
后来刘清鸣把那张只写了两个字和一滴墨汁的纸叠起来放进信封里,命人加急送去了香洲。
天一寺位于京郊西面一座山上,没有直到,只能爬阶梯,有七百层。豆子和刘清鸣两人就扶着赵永昼,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山顶时,太阳已经落到这西山上,满山红灿灿的。空余老头还是那么神叨叨的,不过这一回赵永昼走到他面前,跪下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时,竟然看到空余老头睁开了眼睛。
“……师祖。”赵永昼喊了一声。
算起来空余老头已经快一百三十岁了,满脸皱纹,眼睛小成一条缝儿藏在皱纹里。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把眼睛睁开了。赵永昼确定没看见空余老头张嘴,可是他却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用轻快的可笑的语调跟他说话:“哦哦,是徒孙子啊,过来过来。”
还好他让刘清鸣和豆子都在佛堂外面等着,要不然两人怕是要被吓坏的。赵永昼跪着往前挪了两步,身子挪到蒲团跟前。空余似乎是嗅了嗅,“哎呀呀,你不大好啊。生病啦?”
“嗯……最近太累了吧。”赵永昼的心很静,像被包裹在一道不漏水的空气泡里,沉入水底。
空余:“乖,要注意休息。”
赵永昼怪怪的看了空余一眼,他本来是想来听禅,净化心灵的,但是他最后觉得还是算了吧。他在莲子堂坐到了天黑,吃了顿斋饭,本来打算住在山上的,一个金吾卫带着十几个羽林卫闯了上来:“皇上说:白将军大病醒来,需要好好调养。将军,请回府上吧。”
就这样,赵永昼被护送回了白府,并且有羽林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外面。府里府外的人虽然可以自由进出,可附近邻居都是绕着走的。赵永昼被强制性修身养性,每天有太医来问诊,人参雪莲当饭吃,早晚出去溜达两个小时,国相府封府随便去,不过身后都带着金吾卫,不离三丈远。
封寻看了看亭子外面的金吾卫,皱眉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监视你?”
赵永昼没说话。
封寻也不再问:“家里来信说,叔父去了万卷山,今年九月那边有个什么会,据说是百年一届的盛会,声势浩大。小太子……我是说容月,也跟着去了。”
赵永昼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坐了一会儿,就回了白府。
养了大半月,人没见好,倒是越发憔悴了。
六月初九,国相爷过大寿,京城有名望的人都去了,提着寿礼,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几乎要踏破了相府的门槛,宴席摆了百十桌,场面恢弘气势。
饭过三巡,一个青年男子走进来,在兵部尚书赵永修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赵永修站起来,端着酒杯道:
“诸位,今日寿宴就到这里了,感谢各位。请回吧。”
众人很不解,御史大夫正要张嘴问,丞相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站起来拱手行礼:“哈哈哈,说的也是呢,礼也送了饭也吃了,咱们也就不坐了。相爷,祝您老福寿安康。”
国相爷笑着点了点头,“顾丞相美言,以后朝堂上的事儿你可多费心了。”
御史大夫也站起来拜礼:“那大将军,赵尚书,咱们这就先走了。”
众人见这两位都走了,也都看出事情不对劲儿,纷纷站起来告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宴席上的人就散了一大半。剩下的十来桌,全是赵家的亲戚,挚友一类。国相爷的八个儿女,拖家带口,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那场面也是极为可观的。这里面还包括静和,静和虽然不是赵家的人,却是坐在长公主旁边。
赵永修对国相爷说:“父亲,还是让母亲先回去吧。”
长公主说:“回什么回,我也是赵家的媳妇,不回。”
国相爷叹了气,对赵永德说:“把大门打开,咱们该吃饭还是吃饭。”
又说丞相御史大夫一众前来贺寿的人一出了国相府的门就直奔自己家的轿子和马车,招呼仆人:“快!赶快走!”
那匆忙的阵势也是京城少有的。有路人不解促足观望,没过片刻,就听见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远的近了,就仿佛有千军万马要来了。路人全都躲到街对面去观看,心说这是谁家这么大的阵势。瞧那迎面而来,齐刷刷黑衣铠甲的卫队,在国相府门前停下。
为首的鲜衣怒马,虎眸白面,气度非凡。街对面的丞相和御史大夫都眯眼远远的打量那人:一身雪白长衫,浅青腰带,宽衣大袖,青玉琯着发髻,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腰间。从下属手里提了两盒礼物,与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似乎是让他们谁也不准进去,就转身迈步进了国相府。
丞相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封太傅要心甘情愿当死人了。”
御史大夫横他一眼。御史大夫是封不染的脑残粉,最见不得别人说封不染不好,但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男神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看上这么一个人。
丞相说:“这白弗生妙就妙在,明明凌厉凶猛的像一头老虎,但你且细看那腰身之间,其实是揉了许多阴柔风情在里面的……”
“我呸!你个老家伙为老不尊!本官不要与你同路了!”御史大夫转身拂袖而去。他万万没想到丞相是这种人的,而且不知怎的,御史大夫虽然不待见白弗生,可是他也不喜欢别的人对白弗生指指点点。这大概是爱屋及乌,我男神看上的人,不准你们说更不准你们觊觎。
丞相在后面喊:“诶诶诶,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怪我做什么……话说咱们不是要留下来看戏吗?走走走。”
丞相拖着人上了旁边的一个茶楼。
这边赵永昼进了国相府,远远的见着那一大家子人都满眼冷漠充满戒备的看着他,心里也是滋味百种,难以言状。他深呼吸了两下,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
“相爷,我来给您祝寿了。被一些杂事耽搁道现在才来,晚了些,还请相爷责罚。”
国相爷乐呵呵的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罚你吃杯酒。”还亲自端了一杯酒,赵永昼接过一口饮下。
席上的赵家兄弟姐妹见了这个场景虽然有几分惊讶,但是都没有表露的多明显。大户人家注重面子,即使是眼里冷冰冰的,面上仍然是挂着笑的。所以当赵永昼端着酒每张桌子敬过去时,大多都还是很礼节性的接受了。
赵永修定定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捧着酒杯身子微微弯着的年轻人,细长眸子里是淡漠还是冷漠终究看不清,“你以什么身份来敬酒?是皇帝的云麾大将军,亦或是封不染的……?”
最后两个字赵永修说的很轻,几乎听不见,就只见白弗生身形一顿,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握不稳。
国相爷一拍桌子,“老五,你太过分了!”
赵永德也微微皱起眉,看样子也是不太待见赵永修的恶语相向。赵家老三见状,连忙站起来拉着白弗生到相爷旁边坐下:
“哎呀我可是听说白将军近来大病初愈,晕倒了好些次呢,哎呀你看看,这小脸煞白煞白的,都没点儿人色了。咱们今天不喝酒好不好?既然是来给相爷贺寿,就好好陪着相爷就好了嘛。”
说话的时候,倒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闻言,赵永修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追过去。
“先吃点东西,要敬酒也不急这一时,放心吧。”赵永德开口说道。他自然知道白弗生今日来是做什么的,其实他这里倒好过,不就是兵权么,撰在手里反而容易惹来祸端。现如今这个形式,皇帝明显是要拿赵家开刀的,然则只要是相爷点头应允了,这里又是九弟,他自然就给了。难对付的是老五那里,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妥协。
赵永昼稍稍抬起头,黑色的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多谢大哥三哥。”
那手却是已经连筷子都握不稳,半天夹不起一块菜,让人看的着实心揪。国相爷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丫鬟就上前来帮着挑菜,这样那样整了一碗,几乎都是赵小公子以前爱吃的东西。鲈鱼,龙虾,糯米肉,蜜饯肘子。
“够了够了。”赵永昼连忙说道。
国相爷眼神慈爱:“不着急,慢慢吃。”
虽然近来都在被逼着吃药调养,顿顿吃些乱七八糟的十全大补汤,很多时候赵永昼实在吃不下,刘清鸣见他吃的痛苦作呕,就躲着金吾卫偷偷帮他倒掉喂狗了。
这会儿赵永昼瞅着碗里的山珍海味,脑子一阵阵犯晕。夹了一块糯米肉含进嘴里,艰难的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下去,眼眶里泪珠子是滚滚而落。
国相爷问:“怎么了?不好吃?”
赵永昼连忙摇摇头,“有点烫。”
“好了好了,咱不吃这个了。”国相爷推开那他面前的碗,想哄儿子,便问:“你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去好不好?”
赵永昼摇着头,抹了一把眼睛,粲然一笑,道:“不用了。我今天来又不是专门来吃饭的。”
国相爷看了小儿子半晌,最后点点头:“那你要做什么就做吧。”
赵永昼撑着站起身,丫鬟已经端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摆了四个酒杯,分别都是满的。国相爷挥挥手,那意思大概是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赵永昼笑了笑,走到赵永德身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