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思潮翻涌,带着往昔的回忆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王娡觉得自己似乎喘不上气来,手指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裙摆,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多时不见的永涵。
王娡知道自己不会认错,曾经与她共枕而眠数年,朝夕相对,入宫后也时常思之念之的人,自己怎会认不出来?
与旧日相比,眼前人少了几分温和的气息,原先永涵是最平和不过的,一举一动皆是清朗平静。而今这个人却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和眉目沧桑。
还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王娡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无论如何也该知道这不是真的才是。
只是身后的青寒,却是和她一样怔愣当场,面色青白交替,说不出一句话来。
昼思夜想,心心念念,于无人处百转千回般彻骨思念的人,如今就跪在自己面前,以截然不同的身份,昭示着往昔种种,是王娡一辈子的心魔。
心思细腻如容芷,自然察觉了王娡的不对劲,她是局外人,哪里知道这此中关系何等错综复杂?又是在人前,容芷自然不敢多嘴。
却是皇上的声音将王娡的神明惊醒过来:“周将军路途遥遥,行军走马极为劳累,既然进了长安,便不要多礼才好。”。
皇上的话说的极客气,王娡知道此中必有几分笼络之意。
若是搁在寻常,她必定仔仔细细分析了这句话,以了解皇上心里所想,以备来日皇上与她商讨。
只是如今,她仍旧是深深的震惊,整颗心似乎浸在滚水中,有万语千言话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皇后第一个注意到王娡神色有异,温和地笑道:“王美人似乎认识这位周将军?不知可是同乡旧相识呢?”。
那周亚夫闻言也转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王娡觉得自己似乎从他眼睛里看见一点极为复杂,混合着欣喜不甘与怨怼的神情。
然而不过片刻,周亚夫便垂下眼睛,淡然道:“臣此前并未见过这位宫妃,也不知何故。想来是这位娘娘认错了人罢。”。
明明长着和永涵一样的脸,却是头一遭从这张脸的主人那里听来这样冷漠疏离的话,王娡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什么死死抓住了,喘不过气来。
然而仅剩的理智还在告诉她,这是在众人之前,自己若是露出什么神色来,无异于引火自焚。
因此她勉强镇静道:“是臣妾失仪了,闹出来这样大的笑话。不过是见周将军与臣妾的一个同乡长得极像方才错认为一人。只是不知周将军是哪里人?”。
她浑身抖得太厉害,连带着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不得不端起一杯茶来作掩饰。
那周亚夫却是淡淡一笑,仍旧是那幅客气疏离的样子:“臣乃是枣室人,自幼生长在枣室,不曾出去。”。
王娡便觉得极为疑惑了。行军人的名册规矩她是知道一些的,籍贯之类乃是严之又严,绝无可能隐瞒或是谎报。
那么难道面前的周亚夫当真是枣室人?
王娡心乱如麻,握着茶杯的手也在止不住地发抖。半晌才笑道:“是臣妾眼睛不好了,臣妾的同乡乃是槐里人,姓金,想来周将军必定是不认识的罢?”。
问这话时,她带着一点侥幸的希望,紧紧盯住周亚夫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听到金这个字的异样神色。
然而她却是几乎要失望了,听到这个字,周亚夫也不过是平常的淡然,带着一点面对后宫妃嫔的拘谨:“回娘娘的话,臣从未听闻过此人。”。
却是皇上接过话头:“娡儿一时认错也是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周将军不必再跪着了,起身去坐罢。”。
周亚夫起身谢了恩,方才找地方去坐下。至始至终,再未看过王娡一眼。
来人还未到齐,御膳房却是已经开始传菜了。连着今日的主角姁儿,也不知被何事耽搁了,迟迟没有露面。
王娡心中仍旧是一团乱麻,似乎相信了周亚夫的话,内心深处却又是不愿意承认的,两厢交杂,她几乎要立刻起身质问他了。
皇上慢慢地和周亚夫说着话,问着他西北军情种种。
王娡仔细瞧了,他虽然有些拘谨,论起军情来却是头头是道。永涵从前一心扑在诗书上,每每说起军事,嫌之伤人性命,虽为立国之本,到底不是仁士所求,因此也甚少花心思在上面,遑论如此头头是道。
王娡微微放下心来,观周亚夫的言谈举止,也是和永涵有着细微的不同。不知是否是军中人的缘故,他的一举一动皆有一股英武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