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小,所以空气中氤氲的血腥气味很重。
张一喘着粗气呼吸艰难,脸色更是难看。
虽然出手果辣,如杀人无算。但实际上,在这个世界,张一是头一回杀人。
上一次出手,还是对付那地痞五人组。可那只是简单教训他们,跟眼下杀戮完全是两回事。
三具尸体横在眼前,可这亲手制造的血腥场面,对张一没有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脸色的难看,是肉身精神双重消耗过重带来的副作用,更多是心疼损耗。
这损耗包括自身以及剑头的损耗。
意识深处这剑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张一没搞清楚。
其中蕴含的活性到底是什么东西,张一也不清楚。
但张一清楚的是,剑头这活性应该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次。
而且动用剑头活性,强行催动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对自身是极大的负担。
这就好比是一个孩童挥动大锤,给他足够的力量,却没有强壮的身躯承受。
这种强行承受,后果就是身体的崩溃。
第一次出剑,杀死瘦子那一下,就几乎抽干了身躯,几近强弩之末。
再出第二剑,已是极为勉强,绝无可能再有第三剑。
幸好见那两人站位极佳,急中生智下一剑双蛋,才解决掉了麻烦。
跨过三人犹在微微抽搐的尸体,张一来到房门前,贴耳倾听了一会,并没有动静。
还好,来的只有这三个,外面连个把风的都没有。
对此也张一毫不意外。
对付他这样一个弱鸡小子,来三个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多半顺路而已,还需要把风?
而且从这三人行事的嚣张来看,应该是来自阎帮,这片区域最大的地下社团。
刚刚的打斗跟嚎叫,很短促,不会惊动太多人。
张一知道,能在这楼里住长久的,都不是善辈。
他们就算听到些什么,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多管闲事。
凶杀,在这里只是家常便饭。
每天不死几个人,那才奇怪。
即便有疑惑,阎帮办事,百无禁忌,也没人敢来干涉。
所以,还有足够的时间恢复。
这连续两次动用剑头活性,精神上的疲倦比身体上的疲惫更让张一难以忍受。
可躺在床上休息还不到十分钟,张一就蓦的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猛然弹坐而起。
不对!
觉察到了不妥,张一竖了竖耳朵,凝神倾听。
在三人尸体倒卧处,有微弱的嘶嘶电流声传来,还夹着滴滴的警报音!
这——
张一猝然惊悚,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有人拨通了终端?
这是……
报警?!
可他们三个,不是都死了么?
拧着爬起来,身体撕裂般疼痛。
张一强忍住,找到了电流声的来源。
来自寸头男裤裆处的一枚金属纽扣。
不是终端……
但是比终端更可怕……
因为这是——示-警-器!
能动用各种机具制作出假纹,张一对相关精密仪器类研究颇深,对此类通讯器材也不会太陌生。
这种示警器,通过连接微植神经在确认宿主死亡后,会触发接收终端,悄无声息的发出报警讯号。
张一的俯身一刺,在刺杀此人同时,误打误撞将这示警器也损坏了,才会在发出讯号的同时,泄露出声音,惊醒了张一。
想通这个关节,张一顿时毛骨悚然。
这下事情大条了……
本以为只是解决到三个小麻烦,却不成想惹来了大麻烦……
这个寸头跟班,轻易就被我击杀,顶多也就是个初级武者,怎么看都只是个小脚色,他身上怎会有示警器这玩意?
难不成,是个重要人物……?
张一晃了晃脑袋,镇定下来。
现在,事已至此,无论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
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接收方到底有没有接收到示警讯号。如果有,还需要多久才能赶到这里。
“从这寸头死亡到现在,大概已经有十八分钟,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一没多思考便做出决定,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扯出床下的帆布袋。
迅速的换上衣服,鞋子,带上必要的物品。
在出门前,张一瞄了眼镜子。
镜子中的少年,白衣翩翩,可眼圈乌黑,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如雪。
像随时精竭人亡的模样……仔细看,还带有种邪异的俊美。
知道这是在照镜子,如果是刷剧,张一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传说中的西陆吸血鬼……
果然,动用活性,就等于饮鸩止渴……
张一皱眉,觉得自己这副尊容太招风了,一旦被人注意到,留下影像,熟人还是能够辨认出他的。
没有犹豫,从新换上的白色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盒子。
张一拨弄机簧,咯的一声,盒盖弹开,里面是分成小格的粉底,油彩。
这是一个多功能化妆盒。
对着镜子,张一在自己的脸上细致涂抹着。
只是一小会。
镜子中的少年就变样了。
脸上其实没有多大改变。
但从苍白到粉腻,从沉静到浮夸,气质上的改变却很明显,就像换了个人。
“幸好,自己还记得这化妆术。”
“上个世界亚洲的四大邪术之一啊……”
满意的看了镜子中的粉腻少年一眼,张一推门而去。
房门刚刚关上,工作台上便腾起黄色火焰,迅速弥漫到整个房间,将一切都吞没在烟火中。
这栋5号楼,电梯不知停运了几多年。
提着酸痛两腿,张一刚走出安全通道的楼梯间,耳边已然传来了远处电磁车的低沉轰鸣。
虽然没有拉响警笛,但从电机轰鸣的震动强度上,张一不难判断出这是监察部的制式配车。
CF3型两用电磁机组,高频倍电磁能动力,只有监察部的R系列才有。
这是一辆R20新车,中小车型,前后三排座,理论载客数不超过8人。
可以确定,来的是一只监察小队。
脂粉下,张一的脸色更惨白了。
这示警器的事情果然不小。
看来那寸头极可能是监察部的线人。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的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张一心神绷紧,可脸上神色自若,转了个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从另一个出口绕转,悠然行过了小区生满铁锈的电机大门。
车牌号为东野JC121的R20中型警用电磁车,携着狂野,刹在了5号楼的电机大门外。
两道深深的车辙,碾碎街道上的杂草和残破的水泥板。
似乎将碾破一切。
厚重的黑漆车身,幽深肃穆。
蓝色的虎头监察标识,浮刻在车头,虎睛若有神,俾睨威严。
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监察,快速下车,推了几下大门,发现电磁机动力全无,机簧早已经锈死,不堪使用。
“大人,车辆无法从这个入口进入小区。”
一个高个子监察对着胸口的通话器沉声说了几句。
副驾驶位,车门收起,一条修长的腿伸出来,踩在杂草地面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一条腿,增一分肥,减一分瘦,极尽美好。
这一刻,街道楼群所有的残破败落,都似乎因为这条腿的出现,而明亮起来。
左右的检察员们虽然时常见到相似一幕,但每每还是抑制不住惊艳目光。
等回过神来,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
略宽松的白色便服,遮掩不住高挑匀称的身材。
天鹅般的莹白脖颈上,是一张不施脂粉的素淡颜容。
眉眼口鼻无一不精致,聚成淡雅,如娟秀画卷,平缓舒展而开。
没有春意融融,没有青山绿水,没有柳暗花明,没有草长莺飞。
但是这女子的出现,却将这荒凉的小区,变成了明媚的春天。
如果不是周围监察们的低头恭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惊艳的女子,竟是监察部的人。而且,还是他们的头,一个监察官。
“大人,这里是锦绣华苑,目标就在这小区范围内。”
女监察官转视这小区,目光停在杂草横生的电机大门处,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电磁车无法进入,就不能做到对讯号的精细定位,想要找到目标,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在于,那信号源遭到了破坏,发出的讯号太过微弱。
而这块区域,也太过混乱残破。
没有天眼,没有通讯定位。
监察部的技术力量,在这里受到极大的限制。
这时候,大门外转角,有一袭白色风衣的少年悠然转过,看上去意态舒闲。
女监察官眼前一亮。
微风轻抚衣角,似飘非飘。
那少年人身姿很自然很舒服,步履之间似有种特殊的韵味在里面。
自然?
轻松?
洒意?
女检察官瞬间便get到了这个让她心痒的点,觉得这韵律竟说不出的动人。
这是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同感。
女检察官不知晓这句词,但是那个身影隐隐透漏出的某种特质,如磁石一样吸引住她的眸光。
“咦,这个侧影很赞……”
女监察官微翘起下巴,走了过去。
一瞬间面庞若春水流淌,那明艳顿时活泼生动了起来。
悠闲的刻意,刻意着悠闲。
女子慵懒着,似乎想跟那少年擦肩而过,邂逅一下。
似乎,忘了公务,忘了那些正等待她做出指示的检察员们。
此刻在女检察官的清亮的杏眸里,似乎只有那个侧影少年。
不过奇怪的是,车内车外的检察员们都默不作声,并没有因为自家上司的不务正业而抱怨。
他们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下一步指令。
因为夏草青青大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