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水堂西面画帘垂。
“什么?初瑤那个贱人竟敢擅自行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初瑤刺杀泺伽失败并导致他提前出关的消息传来,碧天寒气得砸碎了身旁的汝窑美人觚。
听到此事,月笼纱也是皱了皱眉,不过想想这些年她在私底下为他们做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叹息一声,安抚碧天寒道,“哥哥莫气,这么多年来,初瑤她……毕竟忍得太辛苦了。”
碧天寒仍是余怒未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月笼纱冷静地询问下属:“无涯祭司那边通知得如何了,还有,凌烟阁的夏侯辰抓到了没有?”
下属微微一躬身:“变故发生的时候碧荷便悄悄赶往水牢通知无涯祭司了,至于夏侯辰那边,我已经让鬼组、魇组和蜮组的人加大搜索力度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相信不久就能出结果。”
“不久?你还要我们等多久?!”碧天寒气急败坏,抬手就给了下属一巴掌,下属脸被打得歪向一边,月笼纱阻挡住碧天寒进一步的动作,扶起下属道:“你先退下吧。”
下属忙仓皇告退,月笼纱合上门,对碧天寒道:“哥哥也不用这么着急,夏侯辰受了伤,左右幻花宫就这么大,他逃又能逃到哪去,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的。”
“况且。”她顿了顿,“初瑤刺杀泺伽导致他提前出关,对我们而言,也并非是全无好处。要知道鬼冥诀修行不易,被初瑤这么一干扰,只怕泺伽未将鬼冥诀修炼完全,正好又一次削弱了他的实力。”
听妹妹说的在理,碧天寒稍稍消了消气,眼里有狠厉的光,阴冷道:“的确。哪怕泺伽这次化身成魔,我们兄妹二人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月笼纱没有理会哥哥,她默然地紧握住碧天寒找到的那一片竹简,眼神凝重。回首望去,窗外那一片曼珠沙华随风摇曳,花海猩红,仿佛预示着不久就要到来的一场血战。
而另一边,水牢里,夏侯辰和碧荷面面相觑。
许久,夏侯辰笑了笑:“好久不见,当年走的匆忙,连告别都未曾来得及说。”
碧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原来是他,七年前倒在巨蟒巢前的两名汉人少年中的一人。
良久,她轻声道:“你不该回来的。”
夏侯辰没有说话,半空中无涯脸色苍白,眼里锋芒凌厉,他霍然抬起手,指着他:“我要你帮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身上的锁链解开。”
“啊?”夏侯辰一愕,不过还是决定照办,他试着用手摇了摇其中的一条锁链,只觉得冰寒彻骨,“要我怎么做?拿剑砍吗?”‘
无涯微微一笑,“我不是都传给你了么。天灵诀你当我是教给你玩的吗?三十二路剑式,加上你现在身上的内功,对付几条寒冰锁链绰绰有余。”
夏侯辰“哦”了一声,目光一凝,拔剑而起。几道冷光交错而过,那强劲的气劲逼得一旁站着的碧荷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只听得咔嚓几声,束缚住无涯四肢的锁链霍然断裂“啪”的掉落在地,霎时间光芒大作!
仿佛是察觉了什么,圣湖中那些怨灵不安地四处窜动着,与此同时水牢内的景象却如梦似幻,白衣长发的祭司宛如一个不真实的存在,周身散发出夺目的光华来。
那光渐渐减弱黯下去,无涯蓦地抬起眼睛,夏侯辰这才注意到,他也和泺伽一样,有着一双深碧色的瞳孔。此时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感情色彩,恢复自由的无涯对夏侯辰伸出手来:
“第二件事,那就是助我清理门户,诛杀泺伽!”
正当夏侯辰准备回应时,接到消息来迎接无涯的月笼纱,刚好来到水牢里。然而才一进来,她便与夏侯辰四目相对。
“无涯大人,这是?”迟疑着,月笼纱问道。碧天寒已经前往圣湖打点人手了,而自己一会也要过去。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无涯神色淡然。
虽然心存疑虑,但月笼纱还是顺从地收起金银双轮,微一躬身:“属下月笼纱,恭迎无涯大人重获自由。”
她抬起眼睛看定无涯,向他汇报道:“吹雪小筑内我们的人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届时无涯大人一声令下即刻便能发动宫变。而据前方探子传来的消息,教王派来增援的人已经到了南疆,正在赶往孤月山的路上。”
气氛肃宁,只有月笼纱的声音脆若银铃在室内响着,说着精心谋划已久的行动。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月笼纱:“那个,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碧荷月和月笼纱均是一愣,月笼纱狠狠瞪向无涯祭司身旁的青年,对方却无所谓地抱着双手靠在墙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这么看我嘛,我知道我长得帅,但小妹妹我对你没兴趣哦。”
“你!”月笼纱瞳孔骤然一紧,但又碍于无涯的情面不能出手,只得压低了声音嫌弃地道:“厚颜无耻!”
料定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夏侯辰毫无顾忌地走过来,他拍拍月笼纱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姑娘家家的,多笑笑,不然白长这么好看了。”
月笼纱脸色僵硬了片刻,扭过头,对无涯道:“祭司大人,您……当真放心这样的人和我们一起?”
无涯没有回应她,掐指算了算时辰,他转过身,声音平静:“我们该出去了。月笼纱你先过去。”
“是!”月笼纱得令,虽对夏侯辰不满,但既然无涯祭司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对在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碧荷道,“你跟在我后面,若是宫主问起,就说我们带人去化生池采集天心石了。”
碧荷深深一敛襟,柔声道:“一切听从护法和祭司大人安排,婢子视死如归。”
眼看尘埃落定,就在月笼纱带着碧荷经过夏侯辰身旁时,少女忽然唇角一勾,重重朝夏侯辰伸出的一只脚踩了下去,还使劲碾了蹍。
夏侯辰痛得脸色一白,抱脚跳起,他愤愤道:“喂,怎么说咱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不能轻一点吗?!还有小爷我是真的饿了,你们幻花宫这么大居然连吃的都没有!还有没有道理了!!”
直到走出很远都听到身后男子的声音,碧荷忍不住捂嘴遮掩笑声,不由得想起了夏侯辰初来幻花宫的时候。
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她偷偷瞥了眼月笼纱,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唇边有忍俊不禁的笑意。很多年后已经年老的碧荷再回想起来,忽然发现那是记忆中月笼纱少有的真心笑颜,干净纯粹,就像……那个年纪女孩应有的模样。
“嘴皮子耍多了,别人大概都会被你的表面所迷惑吧。”蓦地,无涯淡淡道。
夏侯辰一愣,他无声地笑笑,摸摸自己鼻子,“那您呢,前辈您何尝又不是这样。”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放心你加入我们的计划中来。”无涯静静望着外面的那扇雕翠屏风。
“我不需要知道。”夏侯辰脸上骤然闪过凶狠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我只知道,他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