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安稳觉,又做了一个美梦后,云裳迎着朝阳回伊人。
一脚踏进伊人的大门,便强烈地感觉到今天与往常不同。以往只听到二楼车间传来的缝车声,不闻半点人声,今天却是整幢楼都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平日里一直在楼下做版的师傅们不知跑哪里去了,楼下大门敝开,空无一人。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人声笑声越来越近,却是从二楼传来。
云裳走了过去,还没进车间,就见黑压压一片人头,竟是一屋子人。不仅女工们全在里头,楼下做版的师傅、三、四楼办公室里的人员,全在。
所有人围成一个圆,圆中心一个方脸阔嘴的女孩站在椅子上,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讲述着昨天新品展示会的轰动场面呢。她讲得口沫横飞,口水洒了下来,喷了围在近前的人一头发,也没人在乎。
云裳在门口站着,也没人发现。
女孩讲了足足有十分钟,说了一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便一跃而下。
人群中有人喊:“接下来谁讲?”
有人应声:“我来。”一个瓜子脸二十二、三岁的女孩排众而出,跳上椅子,开始讲起来:“我负责的是T台右边前三排的客户,这些人也是老板。你们不知道啊,模特走出来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睛贼亮贼亮的,就像见到糖的小孩,一点都不像是老板……”
云裳咳了一声。
这一声虽轻,椅上女孩却已经瞥见了她,喊道:“云总来了。”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再怎么有表演欲,也明白在云裳面前这么做不妥。跳下椅,躲到人群中去了。
可是她这一嗓子却把所有人的目光全招到门口。一见老板倚门而立,女工们都箭一样闪回自己缝车旁去,办公室人员也低着头溜回自己位子去,经过云裳面前时,头垂得尤其低。
鱼贯而出的队伍中,赫然有徐勇任建黄明,他们竟毫无例外被二楼的“演讲会”吸引了过来。云裳指了指他们三个,说:“到我办公室来。”说完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女工们压低的晒笑声。自是以为云裳要杀鸡儆猴训斥他们。在女工们心目中,坐办公室的人总是高高在上的,偶尔尴尬一下,自然引来她们发笑。
三人垂头丧气跟在云裳身后到她办公室。没办法,只好老实挨训了。
云裳在大班椅上坐好,对站在她面前的徐勇等三人说:“你们昨天把款都存啦?”
徐勇回答:“都存了,存折已经交回到丽娟姐手里了。”马丽娟是接替张丽的出纳,五十余岁了,是国营企业的老会计,退休后到伊人发挥余热的。
云裳点了点头,问:“一大早的,你们干什么?”
徐勇还没回答,黄明的传呼机却滴滴响了起来,黄明拿起一看,向云裳报告:“客户CALL我,我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吗?云总。”
云裳点了点头,眼睛还望着徐勇呢。因为徐勇与蔡晓虹的亲戚关系,自到厂后,这三人便以他为首,好歹也是老板的远房国舅爷嘛。云裳接手后,很快看出里头的猫腻。要看一个人是不是头儿,其实很容易,从他对当前发生的事情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从别人对他的态度也能轻易看出来。就像现在,就由徐勇回答云裳的问话,其他俩人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抢话。
黄明走近云裳放在桌上的电话,对着传呼机显示的号码回拨过去,小声和电话那头说话。
徐勇自顾自回答云裳的问题:“早上把存折交给丽娟姐的时候,她看了存折上的数字好几遍才相信没看错。吴斯姐便问收了多少钱,呃,然后便对我们怎么卖得这么好很感兴趣,所以大家伙便说了起来。”
云裳问:“是你们起的头吧?后来又怎么跑车间说去了呢?”
徐勇不敢争辩,说:“可能我们的嗓门大了一点,把小于几个也惊动了,她们便跑了过来……”
云裳问:“然后呢?”
徐勇的脸色有点难看,声音越说越低:“然后二楼很多人跑到财务室问我们昨天的情形。人越来越多,财务室挤不下,吴斯姐便说到车间去,车间地方大。”
云裳问:“周大海呢?那么多人不干活跑出来,他就没阻止?”
徐勇嚅嚅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还在财务室呢。”
这时黄明回完了电话,退回到徐勇身边。
云裳抓起电话按了几个码:“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徐勇三人低着头互相挤眼睛,脸上的表情全是兴灾祸:“又有一个过来陪我们挨训了。”人生大乐事,不过如此矣。
周大海匆匆赶过来。见到云裳那一秒,他就知道今天躲不过了。昨天那么好的成绩,谁不以为云大总裁今天放自己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呢。哪里料到只是迟了一个小时,云大总裁便神鬼莫测出现在车间门口了。
他自然而然和徐勇站成一排,四个人还互相看了一眼,徐勇等三人嘴角还带着笑,跟刚才如丧考妣的情状完全不同。
云裳把他们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又咳了一声。徐勇等人忙正襟危站,收敛起顽皮样子。
云裳问周大海:“你是怎么管理车间的?怎么上班时间没人干活,整个车间乱糟遭比菜市场还吵?”
周大海低沉着声音说:“这事怪我。也是我听说昨天新品展示会大获成功,工人们又群情激动,便没有阻止她们。”说着低下了头。今天这局面,确实是他的责任,别人可以推卸责任,他却推无可推。
云裳说:“工人只需负责制造合格的产品,与新品展示会有什么相干?你连自己的责任都搞不清楚吗?”
周大海垂下的脑袋几乎快耷拉到胸前了,沉默了一会,才说:“云总说得是,我以后一定好好约束她们。”
云裳说:“我把车间交给你,把伊人的质量交给你,也把伊人的金字招牌交给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周大海挺起了胸膛,凛然说:“不敢。我一定不辜负云总的期望。”坐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他却不敢有丝毫小觑。
云裳说:“这一次我不做处理,要是再让我发现有下一次,你明白的。”
周大海说:“是。”又直视云裳说:“我保证,绝不会了。”
云裳点了点头,说:“回去吧。把今天演讲的人训诫一番,别纵容她们如此无法无天。”
周大海说:“是。”慢慢退出门去。自去把今天带头几人叫过来训诫。这几人自然是被选拔出来在昨天的展示会上服务的工作人员了。想到很快可以改变蓝领的身份,一时得意忘形,自我膨胀起来。
看周大海离开,黄明说:“云总,有客户要过来,我得过去接待。”客户得等会儿才到,无论如何先找个借口抽身走了再说。
徐勇和任建横眉冷对,瞪圆了眼死盯着他,这家伙太没义气了,怎么可以找借口先溜,留下他们俩在这里受苦呢。
黄明坦然挺胸,对他们的怒目而视视若无睹。确实有客户要过来嘛,他并没有说谎呀。
云裳说:“客户到了你再走不迟,现在急什么急。”
徐勇和任建暗暗对云裳竖了竖大拇指,老大还是英明的。
黄明苦了脸,分辨说:“是虹鑫五鑫厂的陈总,他很快就到了。要是不到门口迎接,显得我们太失礼了。”
云裳微微一笑,说:“说说,你们今天带头旷工,应该怎么处理。”
“旷工?”三人同时大声叫了起来:“我们哪有!我们是准时打卡的,云总不能冤枉我们啊。”
说话间,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问:“怎么啦?”却是云志强过来了。说起来,这位前任老板才真的是迟到加旷工呢。昨晚一高兴,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到天朦朦亮才朦胧睡去,可不就起得晚了,刚到自个儿办公室门口,便听见女儿办公室这么吵吵的,于是过来看看。
云裳回头说:“爸,没事。你忙你的去。”
云志强“哦。”了一声,便走开了,一点犹豫都没有,把徐勇三人急的。这前任老板现在咋这么听话了呢?
换了他们是云志强,也不可能不听话的。女儿能耐这么大,当父亲的哪有不放心的?
眼见得脱身无望,黄明耍起了无赖:“云总,我们说好了啊,要是得罪了陈总,丢了这个客户,你可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不理他的。”
云裳说:“好。我不怪你。我们先把今天早上这事说清楚了。”
三人暗暗叫苦,这小女孩要固执起来,无药可医了都。云裳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她说要处理,可不是说着玩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声音在楼梯响起来:“黄先生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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