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水味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墨水,涂抹另一种药水后就可以让它显色。这应该是从几个世纪前流传下来的做法,在那时的某种炼金思想下,部分人认为只有特定方式能促成某种转化,所以这种“秘密墨水”可以确保信息处于隐秘不会泄露。却不知道很多有机液体因为富含碳质,稍微加热就会焦黑,浮现出另一种颜色。
黑暗世界中的信息流通极为不畅,加上有些巫师倾向于崇拜古代的事物,结果就连这种古董般的做法,都在世间某处被留存了下来。
柯林将那些奇怪的衣物一件件加热,有些细节因此而被破坏,但他最后依然拿到了完整“质解术”的结构,那是通过完整的七件上衣拼组而成的庞大杰作。衣服的内侧和外侧,所有表面积上都用特制墨水涂满了信息,这个法术同样以图案的形式被保存下来。原因应该和金刚术、寻物术相似:防止它被大面积传播。
同时又与先前的两个遮兰巫术不同,这副图谱毕竟是为传承而制作,所以它的各个部分上被人标满了注解。对几乎每一处的镜像原理和仪式组件,都留下了详实的解释,可见它出自某位受过系统训练的学者之手。其中蕴藏的信息量远远超过之前获得的寻物和金刚术。
尽管,这可能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知识成果。
但这其中却包含了有关巨匠建造物质界的奥秘。物质,构成这一世身躯的基本材料,自己对它却知之甚少。
与意识的一处不同在于,它们没有自己不可改变的“初始频率”,从这一层面上来说,它们与鬼魂非常接近。
或者死者与非生物物体本来就是同类——遗忘了起始点的存在。
物质是无法回到虚界,但灵素却在源源不断地进入现实。这暗示了宇宙圈层结构之间的力量循环,基本与古人的哲学猜想相一致。
或者不能将之称为循环,那只是从虚界到现实的单向流动。
而这种单向流动的不对称和不平衡,似乎就像熵增、死亡和永逝的时间,暗示着注定到来的毁灭。
而生命和意识,则是其中唯一的逆流。
但是那些不断流入现实的灵素,又究竟去了那里呢?
按照圣王的观点,它们在推动这个世界的形成和运转。
但如今的大多数运动,都已经可以在物质层面获得解释。如果物质自身就可以形成一个完整封闭的系统,那么就与神秘学现存的种种理论,尤其是“深层力量推动着万物运转”这一点,相互矛盾。
人们已经可以用数理模型描述种种宏观低速运动的整个过程,而在这其中,没有发现灵素的痕迹。
于是关于混沌的观点又一次出现了,两种并行的规律,都可以解释世界却又互相矛盾。与千百年安赫人所面临的窘况微妙地相似。所以这次又是教士们被迫做出了暂时的解释,那就是物质界事件的发生具有两种原因,与灵素有关的第一因,和通过物质层面能解释的第二因。
只是比起千年前的初代圣王,这一次的解释明显乏力孱弱了许多。
而根据神学院报房中传输的材料,在最近十年中,教士们对“灵素从力学中缺席”这个问题认可一致的新解释是:人类可观测的灵素,只是从力量流溢过程中剥落的些许碎屑。仅相对于这些碎屑,物质世界才显得像是一个独立的系统。但实际上“排除灵素的影响”的实验条件本身就不能成立。
因为在所有测量之前,就已经受到了那些因结合得“紧密完美”而不可见的灵素的干扰。
所以那些物理定律,是不可见的灵素,与物质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这个观点并非新近出现,它在黑暗时代出土的“阿什莫尔文献群”中就有记载。因其能跨越千年解答这个世纪初才被提出的问题,而重新获得世人的关注。
观点的最初版本是文献群中一篇假托圣王“哀尔伽德”之名写下的对话录,其中称深层力量到物质表层的流溢,静穆如“在光中结实的麦穗”,其中只有“为风所扰动”的部分,才会发出细微的声音。
“巫师们听见麦田的悉簌声,就以为麦穗是从风中结出。”
在这篇对话录的开场,虚构的“哀尔伽德”将灵素与深层力量比喻为“风”和“光”这两种不同的概念,前者喧嚣孱弱,后者沉默强大。在后面的篇幅中作者又逐渐补充说:
“风是被剥离的光”。
那些可以被生命所利用的游离灵素,仅仅是从寂静的流溢中剥落的部分。
在这个比喻中,今日安赫学者们的疑问其实仅仅是:“为什么麦穗可以在无风的条件下成长。”它的答案早已藏在问题之中,麦穗的成长与风无关。所以仅仅排除那些游离剥落的碎屑,本来就无碍于宇宙的运转。
如果生物—星辰—矿物的以太通道中流淌的灵素就是来自深层世界的所有力量,那么它们显然远远不够支撑整个物质世界的形成和运作。又一个证据是,如果尽可能抽空一定范围的以太场,附近的物质也不会崩塌,运动也不会静止,甚至,无法察觉到明显的影响。
但如果“风光比喻”的假设是成立的,那么就存在着远远比这些容易被察觉的灵素更为庞大的力量,每时每刻又静默无声而地主宰着现实世界。
而如果这份力量的流溢依然是完美的,人类观测到的那些灵素(碎屑)没有从中脱落,也许巫术就将在世间不复存在。
那么,又究竟是什么让“风”从“光”中剥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