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立起身:“旁的都可以听叔王的,但这件事还请叔王让我自己做主,这就去京兆府把人要来押赴吾儿灵前,以其向上人头告慰吾儿在天之灵!”
“那是京兆韦氏最杰出的子弟,岂能容许你这般胡来?”
“京兆韦氏又如何?我还是陇西李氏呢!”
“贤侄啊,稍安勿躁。”
“怎么‘安’?我‘安’不了!吾儿躺在灵堂里亟待仇人之头颅才能名目,叔王让我怎么‘安’?!”
李神符尽量安抚,试图挽回暴躁的李道立:“可我听闻韦叔夏也不过是与你儿子之死有关联而已,三法司那边并未定案,你这般冲动的跑过去岂不是落人口实?”
李道立怒目而视:“屁的有关联,就是那小子干的!三法司那帮混账只不过故意含糊其辞害怕背责任而已,现如今宗室的地位早已被那些世家门阀压过,吾等若是继续隐忍下去,迟早有一日要丢弃祖宗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锦绣江山!叔王不必多说,此番前去乃是我一人之主见,与叔王无关,断然不会连累叔王。”
言罢,拂袖而去。
李神符连连叫了几声,见李道立头都不回脚下不停,只能无奈怒喝:“一个两个如此鲁莽,气煞我也!”
李德懋赶紧道:“父亲,要不要我去将东平郡王拦住?现在三法司那边态度暧昧不明就这般冲上门去怕是事与愿违啊,非但不能报仇雪恨甚至有可能被人家倒打一耙,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李神符脸上怒气消融,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耷拉着眼皮淡然道:“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不修栈道又何度陈仓呢?”
李德懋:“……”
完全不明白说的是意思。
李神符见儿子一脸懵懂、眼神清澈,顿时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人与人生来不同,有人天生神力,有人生而知之,有人惊才绝艳,有人天赋异禀,自然也有人生性鲁钝、思虑凝滞……
身处不同之位置、不同之环境自然能够开拓人的眼界、磨炼人的意志,可终究不能改变与生俱来的资质。
蠢一点、笨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干系,蠢人、笨人难道都活不成了?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并且承认平庸。
绝大部分的事都坏在自作聪明……
……
韩王、宗正卿李元嘉登门,韦琬赶紧打开中门亲自迎接,而后在正堂内奉茶落座。
仅只是一晚上,之前保养得宜气度潇洒的韦琬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鬓角冒出几根花白的发丝,眼窝深陷、精神萎靡,两眼布满血丝。
他一大早便至承天门外求见韦贵妃,也如愿入宫见面,韦贵妃更亲口答应向陛下求情,但韦琬却始终不能放心,毕竟李景淑乃是东平郡王世子,这个地位放在宗室之内也无比尊崇,如今暴卒而亡,宗室岂能善罢甘休?
就算陛下有心饶恕韦叔夏,怕是也要在宗室的压力之下有所妥协,韦贵妃的分量远不足以让陛下不顾一切保住韦叔夏……
李元嘉喝了口茶水,问道:“韦兄可知我为何而来?”
韦琬苦笑一声:“殿下这个时候登门,除了为我那孽子奔波辛劳之外还能为了何事?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请殿下明言吧,不过也请殿下谅解,无论如何京兆韦氏都不会坐以待毙。”
杀人偿命是人世间最朴素的认知,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但是这句话却从来都未曾写入历朝历代的律法之中。为父母复仇无需偿命,耄耋之年杀人无需偿命,未成年之孩童杀人无需偿命……除此之外,自周朝起便有“刑不上大夫”之做法,“以金赎罪”更是古已有之。
宗室又如何?这天下可不仅仅是宗室自己打下来的,勋贵们也曾浴血奋战,世家门阀也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功绩,当真论及贡献,京兆韦氏未必就比不过区区一个东平郡王府。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京兆韦氏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不仅是为了挽救韦叔夏这个家族的杰出子弟,更是挽救京兆韦氏的威信与颜面。
当一个世家门阀威信扫地、颜面无存,那么这个家族也必然会衰落破败,分崩离析。
京兆韦氏必须做出破釜沉舟的姿态,否则不仅保不住韦叔夏、保不住威信颜面,事后更会有无数人认知到京兆韦氏的虚弱而扑上来啃噬韦家的血肉。
为了家族的存在与未来,京兆韦氏不会惧怕于宗室,必须不顾一切的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