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离去,房俊对孙仁师道:“传令下去,所有右金吾卫所属将校官兵就地待命,不得插手李景淑的救治,以免引起误会。”
孙仁师楞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后怕道:“我这当真是榆木脑袋,居然忘了此事!大帅放心,我这就传令。”之前房遗直在倭国遇刺险些丧命,其后查出与东平郡王府的嫡孙李少康有关,而李少康正是李景淑的嫡长子。由皇帝出面,东平郡王府舍出去大半家财这才
平息此事,可房俊必然心中不忿。现在若是李景淑死在京兆府衙门,参与救治的是右金吾卫郎中、左右皆是右金吾卫将校兵卒,怕是要说不清楚了……
等到房俊进了大门,便见到几个郎中围在倒地不起的李景淑旁边施以急救,而马周则背着手站在一旁,与房俊对视一眼,微笑颔首致意。房俊心中一暖,知道马周已经提前想到一旦李景淑死掉有可能引发的麻烦,所以亲自站在一旁,到时候可以给他做个人证,证明右金吾卫郎君的施救完全没
问题……房俊抬眼查看,宗室、勋贵子弟及其奴仆家兵都被控制,一个个靠着墙边、屋檐跪在那里抱着头,着火的房舍也已扑灭,兀自冒着浓烟,平素整洁威严的京
兆府衙门一片狼籍。
见到房俊前来,几个郎中站起身。
“情况如何?能否救治?”
郎中摇摇头:“来得晚了些,伤者肋骨折断三根,断掉的骨头碰巧刺入心脏、胃部,当时就已经没救了,就算孙神医前来也救不了。”
一旁的马周开口道:“稍后将救治的过程写一份详细的记录,拿来让我签字画押,以免后边有什么麻烦。”郎中感激鞠躬,他们已经知道死者是东平郡王府的世子,其后必然有宗正寺介入,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宗室暴卒而亡,肯定影响甚大,稍有不慎就被卷入风
波之中,他们不过是小小郎中,哪有能力自保?
现在有了马周给他们签字作保证明他们施救过程全无问题,岂能不感激涕零……
马周自然不是给他们几个郎中作保,如此做法是为了帮房俊剪除后患。
打发人去宗正寺汇报,然后拉着房俊到一边无人处,小声问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人吧?”
房俊果断否认:“没有!”马周目光玩味,哼了一声:“有没有都不关我事,不过操作痕迹过于明显了,先是突兀的提议抓我去承天门扣阙,然后又调转枪头寻找契约文书却烧了堆放杂
物的房舍,接着李景淑混乱之中被人撞倒,又被踩死……等到宗正寺把这些人聚集起来询问,怕是会被有心人察觉到其中诡异之处。”
房俊骂道:“真是废物啊,这么点事都办不好,麻烦!”
“呵呵,你不是说没有你的人吗?”
“有吗?我又没承认。”
看着房俊耍无赖,马周无奈道:“这并不在计划之内啊,如此做法牵连甚广,确定有这个必要?”
“牵连甚广才能人人自危,否则谁能拿他们如何?‘法不责众’可不是说说而已。”如此之多的宗室、勋贵子弟凑在一处,只要不是谋反就连皇帝也拿他们没法,当真一个个全都按律处置,整个长安城都能被他们身后的家族搅合得沸反盈天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法不责众”是个无赖招数,但很多时候真的管用……但现在不行了,一个郡王府的世子暴卒而亡,必然有宗正寺与大理寺介入,甚至御史台也会在一旁监督,如此大案要案必定牵连甚广,无数宗室、勋贵被席
卷其中。这个时候谁都怕陛下趁机排除异己、大肆株连,又怕旁人胡乱攀咬,定然人人自危,正是大刀阔斧整顿宗室、勋贵的绝佳时机。
马周叹服道:“都说你是‘棒槌’要我说就算是‘棒槌’也是一根雕花的‘棒槌’,这种顺水推舟、落井下石的招数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但效果真的好。”
房俊斜眼窥之:“你这是骂我心狠手黑还是夸你自己清白自持?”
马周大笑:“那不是一样?”
“行吧,好事你干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坏事我来恶名当世遗臭万年……韩王殿下来了,要不要迎一迎?”
“不要了吧,你一般都是骑着马闯进韩王府的,忽然太客气的话恐怕韩王殿下心里发毛,晚上睡不着觉就不好了。”
房俊不满:“当初年少轻狂做了一些失礼之事,人恒无过有错改之善莫大焉,怎能总记着旁人的缺点却见不到人家的长处呢?马府尹心胸狭隘啊。”
马周冷笑一声:“你那是年少轻狂么?分明是胡作非为,真以为‘长安四害’之首是冤枉你了?”
房俊顾不得生气了,很是苦恼:“这恶名怕是一辈子洗不清了,那天就连太子殿下都问我这个绰号是真是假。”
马周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房俊哼了一声:“别笑了,李道立来了,待会儿人家哭的时候你在笑,不礼貌。”
马周赶紧把笑容憋回去,肃容以待。变脸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