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卫城外,秋风萧瑟,落叶缤纷。
积累了一个夏季的盎然生机,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着……落叶无怨归根,枯草何妨入泥?
正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草木生两季尚知反舐之恩,知己情谊深岂能不别而散?
城外小河边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不远处,还有迟到的人匆匆忙忙往这赶。道路崎岖,马背上,本就焦急的神色,随着上下起伏的颠簸变得更凸出了,到了跟前,翻身下马,一扔缰绳便一溜小跑,生怕错过或许是最后的别离。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带着忧伤的愁容,不是因为抗倭战争的失利,也不是因为人生坎坷的痛惜,只是为了送别一位朝夕相处的袍泽兄弟。
人群中心,戚名将神情落寞,有力的大手重重拍着张明远的肩膀,眼神中透着惋惜之情,却不说一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煽情话,兄弟情义真挚,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达,或许无声的交流更能突出此刻离别的真情。
一旁的徐婉则紧紧拉着戚夫人的手,师徒二人哭得肝肠寸断,令人不忍直视,戚夫人梨花带雨,不住安慰徐婉。半个多月的相处,徐婉被戚夫人的巾帼气概深深折服,内心深处早已把她当作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此时咋一离别,心中感慨万千,着实不愿与她分开。
戚名将、张明远看着感人的场面,眼眶通红,几次都忍不住流下泪,却又生生憋了回去。黯然伤魂的离别情,使二人不住叹息,默默站在一旁,任由她们话别依依。
不知过了多久,戚夫人忽然转过头,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瞪着张明远,张明远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即将躺枪,忙谄笑道:“夫……夫人,有话您交代,小子无所不从。”说完擦了把汗,躬身聆听教诲。
戚夫人见他态度端正,颇为识趣,暗暗点点头,把徐婉的手交给他后,接着声色俱厉道:“张明远,今日我把婉妹子交你手上,望你好生相待,我若听到你日后行为不轨,或者虐待于她,休怪命妇无情,天涯海角也要找你算算总账,你可听清楚了?”
张明远冷汗讪讪,唯唯诺诺:“……谨记夫人教诲,日后……定……当小心伺候,不敢稍有差池。”
张明远再擦汗,还好是……日后,咦!我怎么这么龌龊,想哪去了?一定是接触雷文林、孙博文俩货时间久了,待会誓必狠狠擂这俩货几拳,不擂,难消心头之恨。
戚夫人很满意,赞许般又点点头,笑得眉眼裂开了花:“呵呵,竖子可教也,实不相瞒,我已与婉妹子结为异性姐妹,平生也就这么一个性情相投的妹子,早被我视为掌中珠玉,想我婉妹子心地善良、乖巧可人、温柔贤惠……”
张明远边听边看戚夫人,只见她目不斜视,面不红心不跳,说得理直气壮,不像戚名将说到这段时还能及时悬崖勒马,报以赧然之色。心中不由感叹连连,夫人脸皮厚度塞似城墙,厚黑之术已臻上乘哈!啧啧!只是可惜了一代名将,从此又要领教夫人的另一门绝学了……
禁不住扭头看向戚名将,很可惜,一代名将面无表情,不过张明远敢肯定,他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一定很纠结……到底要不要修炼面目全非脚呢?
戚夫人目光如炬,怎会看不出张明远的小动作,大喝一声道:“……看他作甚?我与婉妹子结拜金兰,还须征得他的同意?笑话,他若敢有半个不字,我王怀山手里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张明远:“……”
多霸道的言论,啧啧,戚名将当有所表示。
于是戚名将很无辜地躺枪后……负手仰头看起了星星,不对,应该是太阳。
“……哼。”戚夫人高傲地仰起头,用很重的鼻音目空一切后,又淡淡道:“……不管怎么说,你要善待我妹子,不然我就是杀到南京也饶不了你。”
张明远急了:“夫人,拜托您对比一下我和她的实力,她有您这位巾帼英雄罩着,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戚夫人想想也是,半个月来,徐婉已尽得她的真传,小到拌嘴吵架,中到耍心眼子,大到动手打架,虐夫谋略、驭夫秘招一一融会贯通,以徐婉如今的智谋心机,再加上先天的刁蛮任性,想必十个张明远也不是他的对手,作为虐夫开山祖师,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也不看看师承何门?只是……
戚夫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拉过来徐婉,不无担心道:“妹子,昨晚教你的那招学会了吗?”
徐婉收起愁容,也不搭话,从怀里摸出一个茶碗捏在手心,微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茶碗裂成无数碎片,随手一扔……张明远眼尖,分明能看到随风扬起的瓷片岁末……
张明远脸颊哆嗦一下,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戚夫人点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抚着徐婉的秀发,道:“以柔克刚,蓄势而发;劲力所至,无坚不摧。妹子你学得很快,不枉我传授之苦。切记,此招阴损歹毒,非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在人身上使用,除非某人滥情不专,做那些寻花问柳,眠花宿柳之事……哎!此招是姐姐的压箱底绝学,一直没机会用,今日传授与你,望妹子好自为之。”
张明远悚然一惊,不由夹了夹腿,多厚颜无耻的话啊!还一直没机会用,戚名将………
痛惜地瞄了戚名将一眼,张明远眼尖,分明又看到戚名将嘴角抽抽得更厉害了,似乎……双腿夹得更紧。
周围一片唏嘘,吃瓜大汉们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华丽丽射向戚名将和张明远,惋惜、同情、愤怒,但更多的是戏谑,严重刺痛了二位深沉淡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