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梨。
包装华丽的锦绣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梨,一个分开两瓣的梨。
韵意:分离。
在结婚纪念日送上这种东西,跟在生日那天送上一个钟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罪大恶极。
众人大惊失色。
石沉海并不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相反,有些领域很忌讳,甚至到了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地步。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曾经说过,尊重别人,才能让人尊重。
这句话似乎有点过于高山景行了,有时候尊重了别人,也会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半斤八两太难了。
石沉海悲愤填膺,被自己信任的发小这样当众羞辱,那种痛苦无异于在新鲜**的伤口撒上把盐。
始作俑者傅蟋蟀没有一丝的惭愧内疚,也不打算前倨后恭地道个歉,一副要打要骂随你便的姿态。
“你老板一定是个孤儿。”柴进士倒是心境祥和,斜睨着死不悔改的傅蟋蟀,慢悠悠转着玉戒指。
“为什么这样说?”傅蟋蟀终于变了变神色,对这个出言不逊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横眉冷眼。
“因为我觉得你老板很没有家教。”柴进士微笑道,话虽佛口蛇心,但语气却柔和得让人无法生气。
傅蟋蟀冷哼一声,却故意装作充耳不闻,他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唇枪舌战,只是羞辱石沉海而是。
显然,如愿以偿了。
“巨人眼里乾坤小,英雄心中天地阔。老石,犯不着跟一些蝇营狗苟动怒。”萧云抿了口茶,微笑道。
石沉海点点头,虽然脸色依然黑如锅底,但没有了刚才的怒不可遏,不再看吃里扒外的傅蟋蟀一眼,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翟珊轻轻牵起了自己爱人的手,眸清似水,温柔凝视,在这个敏感时刻,就应该同仇敌忾,以实际行动来粉碎对方的恶毒诅咒,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萧云说得很对,没必要因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不管对方怎样的为鬼为蜮,狼心狗肺,都无伤大雅,因为憎恨别人,对自己是一种很大的损失。
“还站在这干嘛?难道你想我叫保安送你一程?”江城子丝毫不想掩饰自己对傅蟋蟀的不满。
傅蟋蟀虽然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但也有自尊,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是时候离开了。
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到身后响起一把充满磁性的男声:“等一下。”
这一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令行禁止,他竟鬼使神差般地收住脚步,回过身去,想一探究竟。
“孔圣人教育我们,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老板送了礼物,我们应该礼尚往来的。”萧云微笑道。
“你想送什么?”傅蟋蟀忙收摄心神问道。
“能在别人的结婚周年纪念做出送上两瓣梨这样暗箭伤人的破事,你老板应该是个女的吧?”他问道。
傅蟋蟀一愣,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敢多说什么。
“江老板,你的西江月有那么多植物,送一两盆,不碍事吧?”萧云侧头望着江城子,轻笑问道。
“当然。”江城子爽快答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得无条件支持。
萧云得到圣旨,起身离席,先到房间里的各盆植物前观察一番,没找到合适的,就出去再找。
傅蟋蟀站在一旁静静等候,态度持满戒盈,低头发着短信,也许在向老板做着春秋笔法的汇报。毕竟这事可大可小,来之前老板并没有交代过能不能接受礼物,他只是一枚过河卒子,专干插楔子这种惹是生非乃至损人不利己的坏事,其他方面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如果自作主张收下来,会不会弄巧成拙,遭来老板的狂轰滥炸?但要是现在选择明哲保身,在这种场合下,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传到老板的耳中,会不会说自己贪生怕死?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收下再说吧。
五分钟后,萧云终于满载而归,手里擎着一盆清清淡淡平平凡凡的松虫草,显得体面而妖娆。
“抱歉,让你久等了,找的时间长了些。”萧云礼贤下士道,让人绝不会心生怨言,从而疑神疑鬼。
“没事。”傅蟋蟀善解人意道,却防意如城,警觉得就像一个出窝的兔子,绝不敢轻易显露声色。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你老板会喜欢。”萧云微笑道,高义薄云得近乎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事。
傅蟋蟀盯着手里这盆辞尊居卑的松虫草,愣了几秒钟,轻咳了一声,慢慢道:“谢谢,有缘再见。”
可他刚刚转身,那把充满磁性的男声又一次响起来:“等一下。”
他只好再一次停住脚步,等待着发话,令他困惑的是,这个年轻人似乎天生有种让人折服的魔力。
“如果你老板问起是谁送的,你告诉她,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萧云微微一笑。
傅蟋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强调这一句,只好点头应承,而这一次他目不窥园,终于可以顺利离开。
水静鹅飞。
这一个不欢而散的小插曲并没有使到宴会沉闷到门可罗雀,在面面相觑地静默了几分钟后,众人又重新活络起来,个个都成为了事后诸葛亮,纷纷替石沉海夫妇打抱不平,对纯粹来找茬的傅蟋蟀进行了长篇大论的口诛笔伐,群情激奋。眼看局面要失控,石沉海到底在社会大染缸浸泡了多年,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般轻松就将话题转移了,一切如常。他明白,今天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的敌人;微笑的神情后也许藏隐着奸诡的用心;最亲密的人也许会将你送入海底,含恨永远,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破坏今晚庆祝瓷婚的欢乐氛围。
“萧云,你为什么要送那盆松虫草?”江城子百思不解,迫不及待小声问道,这玩意有啥特别啊?
“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云优哉游哉道,夹起一块龙井?虾,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不懂。”江城子摇头道,他虽然爱花,好植物,但纯粹是种来颐养心神,陶冶情操,没其他了。
“你不需要懂,对方懂就行了。”萧云微笑道,放下筷子,拿过一张纸巾擦嘴,似乎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