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头曼能为于夫罗重用,自有其独到之处,震惊过片刻后,激荡的心情很快就平伏下来。他凝眉沉吟了片刻,果断的做出了一番部署,手中的六千兵马,分两千于营之南,防止对面的汉人大军主营趁机发动进攻,他自己本人则亲率四千兵马,迅速的布署于大营之北,以应对汉人军的突击。
“没想到这个韩非小儿如此诡计多端……哼,那又怎样,我料你不过几百骑兵而已,伏击呼厨泉便罢,想要硬冲我头曼的大营,岂是那么容易的!”
驻马于营栅边,静静远视的头曼,一脸的淡然自信。
远方尘土大起,兵马渐近。
“弓弩手准备!”
头曼微微一喝,千余弓弩手弯弓搭she,森森的箭矢瞄向了对面渐渐清晰的敌人。头曼嘴角扬起丝丝冷笑,他相信,只要汉人敢纵马冲营,他的这些训练有素的弓弩手,足以将韩非和他的骑兵she成刺猬。
尘雾越近,当雾中的敌人,如鬼魅般从中杀出时,头曼原本自信的表情,陡然间变得惊骇无比。
营外的旷野上,数不清的士卒在狂奔。那些身影却不是头曼想象中的汉人骑兵,而是他自家的匈奴士卒。三千多匈奴降卒,手无兵器甲胄,如同受惊的羊群一样,被紧随在后的五百汉人骑兵驱赶。
韩非纵马奔行,看着眼前抱头鼠窜的降卒,嘴角暗暗扬起丝丝冷笑。
头曼虽算不上什么良将,但到底也有些谋略,且其手中尚有六千匈奴步骑,自己这五百骑兵,若是野战或许还是取胜之机,但也是机会渺茫的狠,韩非奥,但不狂。清楚自己的斤两,若是强攻敌营就胜算更是无多了。所以韩非就灵机一动,将三千俘虏驱赶在前,作为他的人肉盾牌。
混乱的羊群很快进入了弓弩的she程,却始终不见匈奴大军军营放箭。韩非就知道,他的计策奏效了。
营寨中的头曼,脸上涌动着莫名的惊诧。咬牙切齿道:“好个狡猾的南人,竟然使出如此狠毒的计策,这厮不是人称好武厌文的吗,怎会有如此机谋,难道来将不是那韩非小儿,是另有其人吗?”
很显然。头曼对韩非的认知还停留在很早以前。
“监军,他们就要冲过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副将这时惊慌的叫道。
头曼从惊骇在清醒过来,举目再望时,敌人已逼近营外的壕沟,相距不过百余步,当下。头曼不及多想,大叫道:“放箭,立刻放箭,绝不可令敌人近前。”
号令虽是传了下去,但是,无论将校还是弓弩手,都对头曼的这道命令产生了怀疑。迎面奔来的,那可都是自家的袍泽。难道要让自己人放箭吗?
要知道,这一万匈奴军,可是属于呼厨泉的嫡系,多是来自呼厨泉所辖的部落,既然是一个部落,难免的,就有亲戚学院关系。甚至,两边的匈奴军中,还有亲兄弟、堂兄弟……可头曼却让他们放箭……
虎毒尚不食子,匈奴人狠则狠矣。但可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畜生!
对面逃奔而来的同袍中,或许就有自己的同部落的亲戚,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兄弟,他们岂能铁石心肠的下得去手。
头曼神se惨白,他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士卒们无法对同伴下手,这也正是中了敌人的计策。
“你们都耳聋了吗!我命你们放箭,违令者立斩不赦!”
惊怒之下的头曼,也顾不得往ri间的风度,纵马在营栅一线往来奔走,挥舞着手中的剑喝斥着部属。在他的威逼之下,士卒们不敢抗命,只得拿起弓弩,咬牙向着自己的同伴放箭。
只是,为时已晚。
那三千多降卒,顷刻间已奔近了营寨,头曼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些惶恐的士卒就越过壕沟,冲入了营中。大营内的士卒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时,跟逃回的同伴撞在一起,彼此拥挤,很快就乱成一团。
紧随其后的韩非,见得这等阵势,战斗大盛,高声叫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汉家军的健儿们,让匈奴人知道我们的厉害,杀!”
“杀!”“杀!”“杀!”
五百意犹未尽的虎狼之士,杀声如chao,追随着他们的主公,一涌而上,撞入了混乱的敌营。
屠杀开始。
五百铁骑,当真如出笼的猛虎,匈奴大军虽有六千余众,但一片混乱的局势,已让他们统统变成了惊慌的羔羊。韩非率领着他这班铁骑之士,如铁锯一般,从北锯到南,从前锯到后,把六千匈奴军锯碾得是鬼哭狼嚎。
随着对面韩非军中留守的张颌等人帅军杀出,匈奴人溃败的更为迅速,黄昏时分,屠杀终于结束。
残阳如血,本已尸伏遍地的战场更加血腥。
一群盘旋的乌鸦兴奋的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食物场地,带着尖厉的啸声俯冲而下,却惊起了正在地上撕扯着尸体的几只野狗。
野狗们惊慌的地四散奔开,隔了数丈之遥,却又不甘心的回头。
它们毛茸茸的头上沾满了鲜血,张开的鼻翼喷着粗重的气息,咧开的大嘴嘀嘀哒哒的流淌着混合着鲜血和涎水的液体,牙缝之间依然残存着丝丝肉糜。
一身浴血的韩非驻马而立,刀削似的脸庞上沾着几掠血污,倒提着的玲珑戟上,尚在缓缓的淌落着一滴滴余暖未尽的鲜血。环看四野,韩非深深的吐了口气。
这一仗杀得实在是痛快。
“主公,清点已毕,此役咱们斩首两千,俘虏了约有四千余众。”一身是血的张颌,同样喘着气道。
四千俘虏,不是个小数目呢。
这些匈奴士卒虽然不及韩非手下的那几支军队战斗力强劲,但是比起大汉一些jing锐来,却不逊se许多,甚至有人将匈奴狼骑与西凉铁骑并称,可见一斑,若能加以收伏整编,对扩弃自己兵力还是很有帮助的。
再者。即便是用着不放心,也完全可以将之当做苦力,甚至战场上可以当成炮灰,对待匈奴人,韩非没有所谓的慈悲。
韩非微微沉吟,大声道:“把受伤的放归给匈奴人,恩。轻伤的就不必了,其余的都暂时看押解起来,以后视情况再编入我军之中。”
将受伤的匈奴人放回,韩非当然不是出自什么好心,按他这么一来,只要这些受伤的俘虏回去不被杀掉。无疑就是匈奴人的一负担,能给匈奴人找点麻烦,又不废自己什么破费的,韩非很是愿意的。
“诺!”
张颌正yu离去,却又想起什么,拱手道:“禀主公,方才末将清点俘虏。有一个家伙自称是这支匈奴大军的监军,叫作头什么的……哦,是头曼!”
对于汉人来说,匈奴人的名字很是扭口,比如呼厨泉,全名是栾提呼厨泉,张颌记不住也很正常。
“头曼?“韩非一愣,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神se冷淡的很,这家伙居然没跑掉?
不得不说,头曼也算是一个人才了,若不然,不能为于夫罗所重用。韩非手下人才也是紧缺,对人才比较渴望,只是。韩非却并不是对人才一概全收,他也有自己的好厌。
先不说头曼是匈奴人,毕竟韩非连呼厨泉都想收来己用,何况是一个头曼。尤其是。这个头曼很是自以为是,要不然,这一仗,即便胜,也不会这么容易了,韩非可没多少的军队给这样的角se败去。
韩非本想将头曼一刀砍了,转念一想此人毕竟乃匈奴有名之人,周围聚拢了一群很大的实力,自己要对匈奴有大动作,在未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还是不杀为好。
杀一个头曼是痛快,却误了长远之计,这并非韩非的作风。
沉吟片刻,韩非摆手道:“先把他看管起来,待到原平后,再带他来见我。”
“这个头曼不能收服,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韩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这时,东面尘土起,一队兵马匆匆而来,却是郭嘉,率领着孟县的一支步军押运粮草赶到。
韩非拨马迎上,大老远瞧见郭嘉纵马而来,便大声笑道:“奉孝,你来迟一步,战斗已经结束了。”
郭嘉驱马近前,看着遍地的尸体,看着那些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降卒,脸上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主公何以用五百骑兵,就攻破敌人营垒的?”郭嘉惊奇道。
先前他与韩非约定,入夜之时举为号,两面夹击夜袭敌营,谁想韩非临时该变了计划。郭嘉收到情报时还在暗怪韩非有点托大了,想以五百骑兵冲破敌人坚固的营垒,实在是太过自信。
谁想到,韩非竟真的做到了。
“没什么,就是临机一动,略施小计而已。”韩非轻描淡写的将作战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
郭嘉听罢,脸上的不禁流露出敬佩之se,啧啧赞道:“兵法之道,就在随机应变四字,主公此计大妙,郭嘉佩服。”
郭嘉的赞叹,韩非只付之一笑,他能有这样的计策,不过先知先觉罢了,比起郭嘉,他远远不如。只见韩非拨马转身,马鞭摇指北面原平的方向,朗声道:“一天血战,将士们也都累了,再加把劲,随本太守取了新野,美酒米肉,任由尔等享用!”
来自后世的韩非很清楚,想让战士们刀头添血为你卖命,军纪和个人的威望固然重要,但根本上还需要物资的支撑。一支军队,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不用敌人动手,自己就会不战自溃。韩非深明此理,更懂得除了温饱之外,时不时还需给点额外的甜头,方才能将士们感觉到为你卖命是值得的。
今ri两场大战,尤其是跟随韩非这班五百虎狼骑士皆筋疲力尽,是需要用酒肉来犒赏他们的时候了。
众将士一听有肉酒,原本疲惫的jing神马上又振作起来,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韩非率领这三路的军马,共计五千余,押解着两千俘虏,一路向西狂奔。直取原平。
比及深夜时,他们终于赶到了原平。
原平县城只余不到千余守军,先期抵达的娄超,凭借着呼厨泉和匈奴败军的衣甲旗号,轻松的骗开城门,杀溃那千余守军,夺取了原平的控制权。
韩非率主力进驻原平后。迅速令张颌等人率数千兵马出城,夺取了原平附近的一些险要,并营造出一副大举北上,将要一口气夺取整个雁门,过雁门关进逼草原的态势。
原平乃雁门南部门户,因紧邻太原。更是人口众多的富庶大县,又是匈奴人囤积粮草地之一,县中库府所积的钱粮,足够养活韩非这支兵马一年之久。
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准则,军队深入敌境,军需给养当以就地掠取,以战养战为首选。
韩非本是想按照惯例。纵容士卒们将原平掳掠一番,他以为,这里是匈奴人的撑持,汉人不会很多了,但不曾想,汉人还真不少,遂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将来自己还要以太原为基进而吞并整个并州的,在并州立足为稳之前。失了人心就得不偿失。
更何况,一沾后,城内少有匈奴人,即便是有,也给汉人百姓活生生打死了。
故是韩非下令严禁扰民,为了犒劳将士,却将库府钱粮取出。厚赏于众。将士们得了酒肉赏赐,自然也就赖得去抢掳,虽偶有不从违纪现象发生,但整体上倒也做到了秋毫无犯。
ri上三竿时分。休息一晚,洗去一身疲惫的韩非,来到议事大堂。
此时距离那两场大战,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天。
韩非知道,匈奴方面此时必然已闻知了原平失陷的消息,于夫罗定不会坐视原平失陷,接下来必会有所行动。
不过,韩非会怕么?
他现在想的只是将匈奴打疼,只有打狠了,匈奴人才不会轻举妄动,不会在关键时刻给他添什么乱子!
……
代县县城,城守府。
“什么?又有大片稻田被那些汉人给抢割了?”狐鹿姑面se铁青,声se俱厉地怒喝道。
这三、四天来,狐鹿姑的心中实在窝火的不行。眼见粮食已是成熟,只等收割,狐鹿姑原本早已打算收获了这批新粮之后,除了自留的那一部分之外,再将其余的粮草极速运往于夫罗以备军用。但不曾想,即将成熟的粮食还没轮到己方来收割,“无耻”的汉人大军竟然先动起了手来——利用夜晚做掩护,来偷割粮食。一连几天下来,已经有上千亩粮田被收割一空。更可恨的是,这些“胆大包天”的汉人竟然一天都不拉,每天晚上都会出动,每次被偷割的粮田也越来越多,昨天晚上更是已经“偷”到距离代县县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照这个势头下去,最多再过三、五天,雁门南部几县全境的新粮将会被偷得“一田不剩”!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无耻的南人小儿,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娘的,我绝饶不了你,韩非小儿!”狐鹿姑气急败坏咆哮道,“来人!给我调集军马,今夜我要亲自率军出动,誓要擒住这帮‘偷米鼠辈’!”
“狐鹿姑将军,不可轻举妄动!”一旁的一名匈奴人丘浮尤鞮急忙出声阻止道。
“恩?你且说来,这却是为何?”狐鹿姑眉头一挑,闷声回道。尽管狐鹿姑军职要远高于丘浮尤鞮,而且又一军主帅,但面对丘浮尤鞮之时却也不敢过于造次——只因丘浮尤鞮乃是匈奴的两代老臣,早年在追随栾提羌渠之时就曾立下汗马功劳,而且其为人行事沉稳慎重,品行俱佳,故而在匈奴威望颇高。狐鹿姑本人,更是被丘浮尤鞮看着长大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便犹如其子侄一般。
“狐鹿姑将军,原平已失,呆县县城扼守雁门门户,乃是抵挡原平汉人大军的前沿,不可有失!此刻我境内有黑山贼的小股为乱,四外皆有汉人环视,如今得了韩非这头不下吕布的猛虎,张杨那厮又懦弱不战,我军已成孤旅,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再也经不得半点动荡了。再加之如今不知汉军军力众寡以及实际用意的情况下,我等只应谨守城池。不宜轻身而出。城中军马本来便有限,若是再折去部分,则此城必然难保!”丘浮尤鞮语重心长地劝荐道。
“恩……话虽如此,但是……难道就让汉军的这些鼠辈继续抢收我们的粮食吗?要知道,城中库存的粮草已经不多了,若是再失去了这批新粮,只怕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狐鹿姑虽然也知道朱治的话在理,但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个……”丘浮尤鞮略一思索后,想出了一个办法,道:“狐鹿姑将军,不如这样,既然汉军都是在晚上出动。我们便可组织百姓和部分士卒,利用白天时间抢收新粮,在天黑之前迅速运入城中,如此一来,至少还能保住部分粮食。”
“……也只能如此了……”狐鹿姑左右寻思之下,也未能找到更好的办法,只得无奈答应。
“那好。我这便去安排抢收新粮之事……”说着,丘浮尤鞮转身走了下去。
……
几匹快马飞快的向代县的方向驰骋,马上,皆是匈奴士卒,其中一名士卒,正是于夫罗派往代县的信使,其他几人,负责保护。不多时。战马已行至官道分岔之地,一方,正是通向代县。
路畔浓密的树林深处,隐藏着十几艘战马。林中的一块空地之上,年轻的韩非军一什长躺在舱中,仰望晴空,神态极为惬意。
“布谷~布谷~布谷~~~”突然间。一阵布谷鸟的叫唤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头,有动静!”空地上的一名韩非军士卒仔细辨别了一下“布谷鸟”的叫声后,急忙对这什长说道:“前面探哨的兄弟回报,几匹匈奴人的战马朝这边过来了。马上就要进到这边的官道,十有八就是要去代县的!头,咱们是不是动手?”
什长眼中jing光一闪,“倏”地一声立起身形,脸上泛起兴奋的神se,适才的庸懒惬意已经全然不见,沉着声音喝道:“娘的!等了快两天,快淡出个鸟来了,可下子有‘买卖’干了!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