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样样都好,只是有这么个心结。
他没有考中,是以到了考中的学问大家跟前,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教旁人看穿容易,可到了自己跟前,那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谈何容易?
“先生只管主持恩科,同我还有韩河池一并出题。不用歌功颂德,亦是不用繁荣昌盛,就问国事民事。咱们百废待兴,如今需要的是能够做实事的人。”
“我很喜欢韩江河,因为他能种稻,想种稻,愿意让百姓吃饱饭;我也喜欢关先生,他家财万贯,完全可以在家中做享乐的富家翁。”
“可是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没有停歇过。领着关家子弟,到处搭桥修路。”
段怡说着,目光灼灼,“我们是很缺人,但又不缺人。招贤纳士的榜放出去,愿意考科举的,自是会来考;从前有官身,中过进士的人,可以自荐或者寻人引荐。”
“认可我,想要为我效力的人,譬如韩江河,不用我去,他比我着急。我还要看他是否有真本事,方才用他。”
“不认我,想要我去求他回来指着莪鼻子骂的人,我作何要看他?我自春风得意,且看他郁郁寡欢,一事无成,岂不快哉?”
“更有甚者,那些想要找事的人,杀了未免有些浪费,直接去开荒挖渠挺好,正好缺人手。”
见祈郎中陷入了沉思中。
段怡将茶水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先生乃国士,应当辅佐君主。可当年却是不理旁人眼光,选中了我;如今又是何道理落了俗套,怕了那些进士了?”
“再这样下去,今夜祖师爷怕不是要托梦,要晏师伯将你逐出师门了!”
祈郎中听到“晏”字,瞬间惊醒了过来。
他跳了跳脚,快步走到桌边,端起那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老贼他敢!”
祈郎中说着,老脸一红,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着相了。不过嘛,老夫又会医术还会教徒弟,已经这般厉害,若是半点缺蔽也无,那旁人何必管我叫郎中先生,得管我叫神仙!”
段怡见他又恢复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掌。
“灵机,灵机,来见见你的神仙兄弟。灵机可是灵机大神,先比你成仙。”
祈郎中一听,气了个倒仰,他忙站了起身,哼道,“下这般大的雨,我要给我儿子送伞去!你说的事,今夜我同韩河池商议之后,便给你写个章法。”
段怡竖起了大拇指,“可不是,早该如此!隔了这么远,我都听见景泓哥哥嗷嗷哭了,先生记得带奶去!”
祈郎中的胡子甩了甩,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去。
雨顺着屋檐落下,打湿了长廊,祈郎中撑着伞,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瞧见段怡穿这蓑衣,领着谷雨出了门去,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啊!没考中进士又如何?
他再也不用在房梁上吊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更不用觉得在人前矮上了一头,因为只有他慧眼识人,从万千众生之中,选中了段怡。
天下有谁能比他更有底气取士?欧阳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