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与汝阴两县皆在陈郡南方,皆有通往谯郡的小路。
并且从这两地入谯郡,可直抵谯郡北上的大路,正是查探谯郡内动向的最佳位置。
季布抱拳拱手:“回大人,还未有!”
陈胜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季布拱手告退。
陈胜转而看向一侧的范增:“范公,有何教我?”
他做事,惯以谋定而后动。
而眼下,却是两眼一抹黑。
敌人有多少兵马?
不知!
敌人兵分几路?
不知!
敌人已至何处?
不知!
这令他有一种无从着手的麻爪感。
范增捋了捋三寸清须,镇定的道:“无他,唯‘等’而已!”
陈胜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如何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项氏援兵赶到。
等老父亲传回蒙恬那边的最新讯息。
等派去新阳与汝阴的两支探子传回谯郡内的讯息。
可如今不知敌军已至何处。
而预定设伏之地,又唯有双锁山一地!
一旦坐失良机,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屠睢军入陈郡……总不能真带着七千兵马,去正面硬刚十几万扬州黄巾军吧。
范增看出了他心头的焦虑,不疾不徐的说道:“君上不必忧心,无论是否是屠睢领兵北上,黄巾乱军经由之地,都必将取其城池,以绝后患,谯郡民风剽悍、豪雄甚众,任他屠睢提兵十数万,也绝难在数日之内平定谯郡,君上以逸待劳,何忧之有?”
“下臣眼下更忧心的,乃是砀山之局!”
“蒙恬其人虽声名不显,但观其用兵,稳中求胜,颇具大家之风,他统兵坐镇砀山,任嚣难开兖州门户。”
“而接任蒙恬的府兵校尉赵佗,弱冠之姿,用兵难及蒙恬,又只得砀山大营半数兵马,何以抵挡任嚣军兵锋?”
“任嚣军、屠睢军,乃是一正一奇。”
“兵圣言:‘兵者,诡也!’”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可为奇,奇亦可为正!”
“一旦砀山之局失利,任嚣军长驱直入,届时君上便是一战击溃屠睢军,于大局也无补!”
陈胜目光闪烁。
这个角度,是他先前未能想到的。
他先前只觉得砀山战局既已无药可救,那蒙恬肯分兵来战屠睢军,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经范增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醒悟……好像,确是如此!
屠睢军北上,本身就是因为青州宋义军和徐州任嚣军迟迟攻不破兖州,而太平道又急需一条直逼京畿之地的通道,这才急调扬州屠睢军北上。
可若是任嚣军打进了兖州,接通连往司州的通道。
那屠睢军能不进兖州,还重要吗?
或许是重要的,毕竟十几万兵马逼近京畿之地,与三四十万兵马逼近京畿之地,还是有区别的。
可对于他陈郡,却是没有任何差别。
谯郡能进陈郡。
梁郡同样也能进陈郡。
屠睢军摆开阵势,他打不赢。
任嚣军摆开阵势,他同样打不赢……
这就很难受了!
“赵佗……”
陈胜念叨着这个名字,眉头越皱越紧,“吕政既然派了赵佗来与任嚣对垒,应该会有后手吧?”
但转念一想,吕政手下也只得五万府兵,还得对付一个比任嚣兵马更多的青州宋义。
他还能有什么后手呢?
莫说他还只是吕政。
就算他是嬴政,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怪只怪,兖州的位置太紧要,又太尴尬,四面环敌,双拳难敌四手!
思及此处,陈胜不由的想起,当初自己还曾为兖州位居九州腹地,无有外夷入侵之忧而庆幸过。
如今想来,边关有边关的难,腹地也有腹地的苦啊!
这狗操的世道!
“管不到的事,想得再多也无益处!”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后,徐徐说道:“我们先做好我们能做的事……局势再败坏,也不过只是收拾了屠睢,再调转枪头去收拾任嚣罢了!”
范增仰头看着陈胜,仍有几分苍白的硬朗面容上,缓缓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点头,称赞道:“此等鸿鹄之志,下臣难及万一!”
……
是夜。
陈胜刚刚睡下,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速由远及近。
“大人睡下了么?”
陈胜听出来了,是陈刀的声音。
陈胜心下一沉,翻身而起:“陈兵曹,进来吧!”
陈刀挑帘入内,抱拳揖手道:“启禀大人,探马得报,一彪人马自谯郡方向而来,人数约在五千左右,无有旗号,不知是敌是友!”
陈胜猛地一拧眉头:“来军距拓县还有多远?”
陈刀:“不到五十里!”
陈胜:“眼下还在行军吗?”
陈刀:“正是。”
陈胜赤足在帐内徘徊了两圈,询问道:“你乃宿将,依你之见,来军星夜行军,所为何事?”
陈刀略一沉吟,便拱手道:“大军行军在外,惯遣先锋前行三五百里,一为中军开山搭桥、寻找水源行营之地,二为探查敌军虚实……此一彪人马,当为趁夜取拓县而来!”
陈胜听言,轻轻的“呵”了一声,不无自嘲的说道:“也是,眼下我们哪有五千援军……传我军令,即刻造饭,饱食一餐后出击!”
陈刀面色一正,抱拳拱手道:“唯!”
他转身快步出帐去。
陈胜在帐中徘徊了两圈之后,高声呼喊道:“来人啊!”
一名甲士挑帘而入:“标下在!”
陈胜:“着甲!”
“唯!”
甲士上前,取下悬挂一旁的甲胄,为陈胜穿戴。
待陈胜穿戴好皮甲,将两柄战剑悬挂于腰侧步入大帐之时,兵甲撞击之声,已经响彻大营。
他抬起头,就见天际黑如幕布,无有半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