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同去年春日来时见的差不多,不过一旁的青葱枝叶成了枫红或枯黄,身上着的薄绢纱衣换成了厚缎绒袍。
这一回褚邱也是费了大劲,硬是闷在府里称病整整一个月,把恩科这个摊子推了出去。所以薛继站在贡院门外时,正坐其中一身锦衣官袍的人换成了江晏,左侧是礼部尚书于桓,右侧是新官上任不久的吏部尚书容彻。
仔细一看,太子失了势,这是两位王爷分庭抗礼呢?
相比上一回,这一次座上官员都已是熟悉的模样,薛继心底的紧张消退了不少,信步进了考场,坐在自己的考间里,待钟声一响,提笔便挥墨书写,洋洋洒洒千字文章,这一动笔,忘了昼夜,也忘了春秋。
三日后,薛继回到府上,换下了积了一身腌臜的衣袍,好一番沐浴洗漱,终于是神清气爽。
沈玉容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也不问他考试如何,只指使着柴胡下厨房备了一桌酒菜给他庆贺。
日升日落,院里枯枝头晨起堆积了厚厚的霜,又是七日匆匆流逝,一早就听见外边喧哗——“落雪了!”
薛继推开门,果真是满院素色,这是迎来了庚和十九年的第一场雪啊。
“说起来,好像是今日放榜?”薛继一边翻找着柜子里的冬衣狐裘,一边问着一旁的王衢。
王衢看着天花板算了算日子,嘿了一声:“还真是!”
薛继取出压箱底一年的玄狐披风,反手披在身上,还不忘把里边另一件白狐的取出来:“拿去给夫人,天寒了该添衣了。”
说罢,出了院子,伸手探去,薄薄的雪花落在指尖触及体温转眼化成了水,沿着指缝流淌下,不见了踪影。
“上回还没那么紧张来者,这会儿是连去看看的勇气都没了……”薛继无奈轻叹了声,还是让人牵了马,准备出门了。“走吧,去看看放榜没。”
贡院门前果真贴着红底金点儿黑字的榜单,细细密密的名字就悬在那榜上,上边是多少人的荣辱,多少人平步青云的开始。
榜前又是拥挤的人群,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往那榜上瞟,薛继看了这情形,啧啧轻叹:“就该跟上回一样,等夕阳西下了再来。”
这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散去,长街的另一头传来鞭子划破空气打在马身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啸,马蹄声如惊雷一般,马上的人还大声呼喊着——“闪开!都闪开!”
薛继急忙避开,看着那人撞翻了几个沿路摆着的摊子,险些掀了一旁的考生,翻卷了一地尘土,扬长而去。不由得皱了眉,随手拽了一个人问道:“那是什么人?在再贡院前也敢放肆?”
“你不认得?这是兵马司统帅袁翳袁将军!人家有什么不敢的!”
嚯,好大的来头。
薛继抬头看了看袁翳去的方向,分明是皇宫。
这是……急着入宫?
想起前些日子宁王回京,听说是掀起了好大风浪,不过他没那个闲情逸致打听,安王也没得闲召他上门,这才跟被掩了耳目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袁翳这般火急火燎,看来是真出了大事儿啊。
道路两旁的人嘴里多多少少都骂了几句,可怜了那赶着今儿热闹跑来摆摊做生意的老汉,这么一折腾怕是亏得比赚的还多。
薛继又看了看榜前,仍然是人山人海,他怎么也不想这会儿进去凑热闹,干脆在一旁找了个茶楼坐上了二楼,一边品着茶香,一边靠着底下人头攒动。
好容易等到夕阳落下,贡院门前的人群散去了,秋风吹起的尘土很快被初冬落下的霜雪淹没,薛继踏着已经清扫过几回的街道,缓步到了榜前。
上一回他顺着一甲看去,却是一场空。这一回他心里紧张得很,干脆便从三甲倒着往上看。
一字一字寻过去,三甲堪堪百人里没有他的名字,薛继心底不知该提起一口气还是松下一口气。
再仔细循着二甲数十人找去,为了看得仔细还将手伏在榜上,指着字慢慢寻找……寻了半天,竟然还是没有。
薛继心底狂喜,同时又隐隐有些害怕。若是二甲都没有,那要么是再次落榜,要么……一甲!
薛继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暗自祈愿。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薛继终于睁开眼,壮着胆子走到了最后一张榜——一甲的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