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走廊里,都能听见薄景山的怒吼声。
金灵在他怀中瘫倒着,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几个护士冲过来跪倒在地,从薄景山手里抢过金灵,掐她的人中,把她抱着往病房里跑。
就这么忙活了一阵,金灵终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就是:“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她觉得没有真实感,一切都像假的。那个人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前几天还在对自己发脾气,怎么突然就没了呢。他真的死了吗?是不是医生弄错了?是不是他们都在撒谎?
护士愣了一下,说:“节哀顺变。”
金灵全身软绵绵的,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薄景山站在床尾看着她,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可怕,写满了绝望过后的狠厉。像一把斧子,砍在她的身上。
他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差点失去你,这让我几乎心脏骤停。
他的手臂都在颤抖。
金灵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说:“我想去见我爸爸最后一面。”她被薄景山扶着下了床,来到了医院的停尸房。
金城刚刚才推进来,还躺在金属的床上。
他的面色灰败,嘴唇发紫,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金灵走到床边,目光沉沉的看着金城,对他做最后的告别:“爸爸,我长大啦,你安心睡吧,下一辈子,你还做我爸爸,好吗?”
她说完话,眼泪就簌簌落下,像拧开的水龙头,怎么也关不上。薄景山把她抱起来往外走,他下巴的轮廓很坚硬:“金灵,我们先回去好吗?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听话。”
金灵这次确实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她蒸发掉了身体里全部的水分,直到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薄景山把她带回家,给她擦洗换衣服,她全程都很安静,像个坏掉的洋娃娃。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主动的拱进了薄景山的怀抱。
他的身体很热,也很暖。
金灵在他怀里躺着,睁着眼睛一夜到天亮。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眼睛和脑袋都连在一起胀痛。
她选了一件黑色的毛衣穿上,出门时,看见桌上摆了早餐,是很简单的溏心蛋。薄景山面色肃穆的从厨房里走出来,说:“睡醒了?过来吃饭。”
金灵走到餐桌旁边坐下,很安静的吃饭。
薄景山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直到她把碗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的,才移开了目光。可是没想到,一起身,金灵就吐了。
她捂着嘴巴冲到洗手间里去,反锁了房门。
薄景山在外面把门拍的砰砰作响:“金灵,开门!”
金灵趴在马桶上哇哇的吐,吐到最后只有满嘴的酸水和胆汁,再也吐不出一点东西了,她觉得整个胃部都在痉挛。门外传来薄景山的声音:“开门!”
金灵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好一会儿之后,她起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外的薄景山似乎已经做好了撬门的准备,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一直看着她走进了卧室里,她又蜷缩在被窝里,只是睁着眼睛,她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金城的脸。
她这副样子,薄景山根本不敢走,把家里收拾过一遍之后,薄景山来到卧室里,躺在她身旁,说:“如果你想说什么,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金灵能说什么呢?她难不成要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把事情弄得那么难堪,你以为你是谁?
她不敢这么说,她心里有再多的怨气,也不敢发泄到薄景山的头上。
他是金主,他是天神。
金灵轻轻的摇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中午吃过饭后,薄景山还是接到了公司里打来的电话,昨天他跟高层说过要召开有关“听雨轩”餐厅的会议,所有人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他不去不行。
他拍了拍迷糊的金灵,问她:“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可以吗?”
金灵很认真的点头:“我可以的。”
薄景山觉得不放心,还是说:“我让阮晨希过来陪你,我去一趟公司。”他拿着车钥匙走了。不过半个小时,家里的门锁就被人打开了。
薄景山告诉了阮晨希家里的密码钥匙,他就这么打开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
他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有些昏暗,窗帘拉着的,灯也没开,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坨包,那是金灵。
他轻轻退出去,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听薄景山简单的描述了事情的经过,知道金灵刚刚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后来失去了妹妹,他有很多的亲身经历,但是这种事情无法感同身受,他不会明白金灵的痛苦,金灵也不会理解他。
阮晨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没一会儿,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动静,他抬头一看,金灵打开了门。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跟鬼魅一样站在门口。
“阮先生,你好。”
阮晨希想笑,又发现这个时候不该笑,他的脸有些扭曲,最后僵硬的说:“小金灵,你好。”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瓶啤酒一杯水。金灵眼巴巴的看着阮晨希喝啤酒,有些馋嘴的问:“我可以喝一点吗?”
她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呢,她不记得,阮晨希记得比她清楚,这要是给她喝了,能当场被薄景山给打死。
“不行,你是孕妇。”
被拒绝之后,金灵也不怎么在意了。她咕噜咕噜喝下了一大杯温水,然后突然说:“阮先生,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阮晨希心里一紧,表情淡然的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金灵的眉眼低垂,用手抠裤腿上的那条裤线,轻轻摇了摇头:“算啦。”她本来想说些话,但是后来想想,又无话可说。
说白了,金城的死是因为吴雪出轨,无论把这件事粉饰的多么好,让金城知道,这都改变不了吴雪出轨的事实。难道说,让金城慢慢的知道,他就不会死吗?
金灵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盘旋着这个问题,烦的她不得安宁。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金灵接起来:“喂?”
那头是一个女人,冷冰冰的声音:“你是金灵?我是金城的妹妹。”
金灵的眼睛瞪大了,有些茫然:“妹妹?可是……”她坐直了,“我从来没听过爸爸有个妹妹啊?”
“我也没听过他有女儿。你人在哪里?”
“我,我在家。”金灵有些忐忑,对这种没见过面的亲戚,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她。
那头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年纪还小,葬礼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金灵拿着手机喂了两声,拿下来看黑漆漆的屏幕,吸了吸鼻子。阮晨希见她神色不对,问道:“谁啊?”
金灵回:“我爸爸的妹妹……”
阮晨希见她茫然的模样,立刻猜想道:“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阮晨希也觉得这个事情有些奇葩,但是他到底是个外人,也不好评判什么,于是说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葬礼的事情不用我操心。她会处理。”
金灵也不知道,金巧说不用她操心,就真的是不用她操心。当天晚上薄景山回来说,金城的尸体被家属给领走了。这个家属又不是金灵,就只能是金巧。
金灵打电话过去问,那边说尸体已经被火化了!送回老家去办葬礼了!
而且金灵问了,所谓的老家在一个十分偏远的农村,要坐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姑姑,我有权利参加我爸爸的葬礼。”金灵还维持着自己的礼貌,那边却嘲笑道:“你别乱叫,我可不是你姑姑。金城他在外面结了婚买了房,就不管家里人,他是个绝情的人,但是我们家里人还挂念他,现在他死了,我们要把他送回家。但是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你姓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金灵有些懵,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任何的亲戚,金城也从没跟她提过任何有关的话题。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和这些长辈说话,那边就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金灵拿着手机看着薄景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薄景山已经去医院问过了,也知道了金城突然冒出来个妹妹,他也找人查过了,发现那人确实是金城的亲妹妹。亲妹妹要安葬哥哥,外人无话可说,这些是家事。
薄景山只有安慰金灵:“无论怎样,伯父已经安息了。你也不用太过于在意。”
金灵说:“恩。”
隔天,金灵接到了吴雪打来的电话,她来问金灵葬礼的事情,金灵只好把金巧的事情跟她说了。吴雪那边愣了一下就开始骂人,说金巧不是个东西,说金巧是回来分房子的。
金灵不想听她吵了,主动把电话给挂了。
她对薄景山说:“哥哥,我想回家拿点爸爸的照片好吗?”既然人没了,拿点照片也算有个念想。
薄景山当时在上班,没有亲自送她回来。
她打了个车到小区楼下,上了楼,才发现家里的门锁被人给换了。她靠在门上听了听,发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按响了门铃,一个8、9岁的小男孩来开了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小男孩回头喊:“妈,有个女的!”
小男孩喊完,又有一个5、6岁的小男孩冲出来,两个人你追我打跑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