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凌迟率军离去，韩不负面色沉毅，表情并没有多少的变化。

他的身边，都是来自于云梦城的士卒。

当初投笔从戎，一千名云梦城的青年、学生，响应帝国的号召参军，并且在短暂训练之后，就跟随凌迟来到北境。

如今转战又一年有余，一年云梦士卒，还剩下不足三百人——牺牲的七百多人，有三成是战死于一个月之前，而其他七成则是死于这一次的败战。

卫氏叛国。

卫氏党羽勾结极光帝国，里应外合，一日之间导致北境数十城失陷，北海军损失惨重。

及至今日傍晚，幸存下来的北境守军，在大将军凌迟的组织之下，勉强后撤，扼守住了飞星城、含玉城、龙关城这一条中轴线，在丢下了牺牲了一万多名精锐战士的生命之后，终于勉强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朝着帝国境内九大行省之一的阳川行省后撤……

一个时辰之前，消息传来，飞星城失陷。

韩不负率军扼守的落星崖，则是通往身后含玉城的唯一要道。

他必须要阻挡极光人至少半个时辰，才能保证凌迟率军安全进入含玉关，保住北海帝国北境大军的最后一丝骨血。

韩不负的目光，在云梦士卒们的脸上掠过。

一张张布满血迹污垢的年轻连忙，在灯火跳跃闪烁的光芒中，显得沉默而又坚毅，眼眸印射着灯光，似乎是星辰之辉在闪烁。

“我们没有退路了。”

韩不负缓缓地开口：“卫氏叛国，北海帝国危在旦夕，极光人与卫氏勾结，想要掐灭燃烧在这片土地上四百年的自由之光，我不答应。”

他看着远处汹涌而来的敌军，收回目光，道：“我的父亲，战死在北境的土地上，我的大兄也是曾长眠于此……我当初参军，就是为了继承他们的遗志，守卫北海。”

“整个东道真洲，唯有北海帝国，才有官学，有初级、中级、高级和特级学院，哪怕是贫民也有资格进入学院，学文习武……”

“只有剑之主君冕下的光辉照耀之下，我们可以挺直脊梁做人，而不用被神殿的神职人员们压迫和剥削……”

“在这个帝国，有三十六法，七十二律，有三典，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个帝国中，没有奴隶。”

“这个帝国中，帮派也得雌伏收敛，不敢为非作歹，而不是像极光帝国，像流沙国，像大乾帝国那样，左右朝政，为祸天下……”

“也许北海帝国中，还有奸佞和凶邪，但光明终究会驱散黑暗，在这里，我们至少还有成长和反抗的权利……”

“如果北海帝国灭了，我们成为亡国奴，自由公正之火，就要在东道真洲熄灭！”

“到时候，我们长眠于地下，将会看到，自己的老母亲，老父亲，还有妻子儿女，甚至是子子孙孙，将会如蝼蚁般生活，挣扎于黑暗之中，再无看到光明的机会……”

“卫氏无德，就算是得了这疆土，也必定会屠戮天下，愚民以堵万民之口……”

“而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条路。”

韩不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如此多的话要说。

他的思路，也前所未有地清晰。

“守住这里，扼守落星崖，为帝国保留一缕血脉，等待陛下和林北辰从域外墟界返回，有林北辰在，一切皆可瞬间逆转。”

“你们都是从云梦城中走出来的人，当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家伙……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可恶幼稚！”

原本面容紧绷紧张得发抖的士兵们，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哄笑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张英俊到该千刀万剐的脸，想到这张脸的主人那嚣张跋扈的言行，想到他的事迹，士兵们笼罩身心的紧张，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我相信，陛下和林北辰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很快，他们就会回来。”

韩不负铿锵多金铁交鸣一般地道。

他指向远处汹涌而来的敌军，道：“和我一起，扼守此地，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今夜，让我们一起，为北海帝国，为剑之主君冕下，为我们的亲人子女，为自由而战，百死不悔，守住这里，一切都由希望。”

“百死不悔。”

“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