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豆腐、娃娃菜和金针菇,对不对?”
嗯哒~
隔着手机夏白都能感觉到他那按捺不住的期盼之心,不知道是准备了什么礼物给她?她家蓝昼,说心思深沉也深沉,可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赤忱热切、脆弱敏感。夏白将手机揣回口袋里,穿过两排台阶,回到蓝昼爷爷的墓前。
蓝清章正在那墓前祭拜,鲜花、水果、纸元宝摆得样样俱全,墓碑前奢侈地铺着一大张雪白的小羊皮毛毯,蓝清章跪在那上头磕头点香,既庄严肃穆又高雅清贵。听到夏白轻手轻脚回过来,他转头对她笑笑:“蓝昼的电话?他知道你来这里了?”
“没有,您说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我悄悄过来的。”
“你胆子很大,有魅力也有魄力。在美国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外柔内刚的好姑娘。”香入香炉,蓝清章转身坐在那块小羊皮毛毯上,背对着墓碑,大长腿垂下来踩在台阶之上,他抬眼对夏白温柔一笑,“这一点,你很像蓝昼的妈妈。”
夏白心上一震,蹙眉打量他神色,见他竟然一派岁月静好的柔和笑着!此刻他右边隔壁的墓里就埋着他所说的人——蓝昼的妈妈。听说她也是欧洲华裔,生下蓝昼后死在中国,欧洲的亲人们没一个联络的上,蓝清章也没有来领她的骨灰,任由她埋在了平生从未踏足过的R县。
这个可怜的女人,这是她二十八年后第一次见到丈夫吧?然而蓝清章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在这儿提起“蓝昼的妈妈”……夏白来了这么久,甚至没见他转头看一眼她的墓碑!
夏白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您放心吧,蓝昼跟您不一样。”
真是冰雪聪明、听弦知音!蓝清章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相信你自己有实力在我们那种家族生存呢、还是你相信蓝昼能够始终保护你?”
夏白摇摇头,坦然地说:“都没有。我没有那样的自信,也很怕拖累蓝昼。”
“哈,”蓝清章这下是真的感兴趣了,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把蓝昼留下呢?”
“您为什么希望我留下蓝昼?”夏白反问,“如果单纯从利益上考量,蓝昼对谁来说都是很有用的助力,如虎添翼不好吗?您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阻止他去欧洲呢?”
冬季阴雪天的风吹着女孩子温柔落在耳边的几缕长发,吹红了她可爱的鼻子。蓝清章一手托着腮,目光欣赏,他千方百计把蓝昼派遣回来这个女孩身边,指望她是留住蓝昼的最后一道关卡,结果她却成了推动蓝昼前往欧洲的火箭发动机?
“蓝昼,他太年轻,也太善良了。这样的他太适合被欧洲那个家族吞噬。”蓝清章的微笑像是从久远回忆里浮出来的,飘忽如鬼魂,“他如果要的只是财产,我还能帮他,可他要复仇、要颠灭那个吞噬了他妈妈的家族……这不可能做到。夏白,你认为这是蓝昼妈妈想看到的吗?”
一个受尽虐待的女人,临盆之际瘦骨嶙峋,万里迢迢地逃亡到中国来,拿自己的命换了蓝昼的出生,她会希望她的儿子如何度过这一生?
阴云已到了陵园的头顶,吹在夏白脸上的寒风像是刀片,她裹紧羽绒服,垂着目光淡声说:“你怎么知道她想看到什么?”
“什么?”蓝清章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白清楚地重复了一遍,抬起清澈的眼睛,朗声说:“她临死之前有多少冤屈、有多少遗憾、有多少舍不得,谁能知道呢?这世界上唯一流着她血脉的只有蓝昼。如果换做我,拿我自己的命换了儿子的命,九泉之下看到我的孩子为我讨公道,我才觉得我没在这世上白白走一遭!”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天地间若真有神灵与魂魄的存在,请他们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凡间虽多有恶人为非作歹、肮脏背叛,但也有蓝昼这样的血性好人不忘本心、有情有义。
大片的积雪阴云沉沉地几乎压到陵园树顶,风雪将至,夏白拂袖而去已经良久,蓝清章一个人在他的小白毛毯上静静坐着。他的侍卫队遍布周围,那里面有他母亲派来监视他的、有他的兄弟们塞进来伺机而动的、有被他那位公主妻子以及混血儿子们收买的,蓝清章心里都清楚也都有对策,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了几十年,他早已没什么异样感觉。此刻故乡的寒风刺着他华丽却并不保暖的制式硬羊绒大衣,他浑身被吹得一丝热气都没有,某人二十八年间安息于此的清冷日子,他打着前来与蓝昼谈生意的幌子、终于能够亲身切实体会到几分。
“你看到没?昼喜欢的女孩子,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啊……可爱、天真、一腔热血的臭脾气。”他喃喃地说,话一出口立刻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下意识想认错说“我说错话了、谁能有你可爱、你又怎么可能臭呢!”
再一想,啊……她埋在那墓里呢,不会再用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气哼哼地瞪他,也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想些精灵古怪的法子作弄他、令他苦不堪言地向她求饶赔罪。
那么我可以转过头来看看你吗?蓝清章在心里问她。抬手按住右边鬓角,他苦恼惭愧地预先提醒她:我已两鬓斑白,皱纹也添了一些,这些年我虽很努力保持身材,但不幸还是变得又老又难看……如今我更配不上你了,请你仁慈一些、不要太过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