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郎赞叹王再抬起头,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又是什么鬼怪?】四郎把食盒取回来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苏道士。
“待会你随便交给哪个仆人带给朱家少爷吧。”说完低头用餐,结果才吃了一口立马忍不住吐了出来。
四郎看他神色有异,也低头尝了一口咸菜汤泡饭,饭一沾唇,四郎立马放下了筷子:这朱家也特缺德了一点,汤饭里头一股子土腥味,再尝一口豆腐,也是如此。
苏道士倒没有生气,冷着脸把饭菜都端出去倒掉,然后嘱咐四郎收拾东西。
四郎心里气氛,迅速的收拾好东西。然后前去和老管家辞行,顺便把那盒桃花酥递给他,请他转交朱大少。随后,四郎就跟着苏道士走出了占地颇广的朱家大院。
刚到门口,后头一个人疯了一般的冲过来,抓住四郎问道:“谁给你的这盒糕点?啊?你们是不是都想害我?做梦!!”
四郎甩开那人的手,一看,原来是朱员外。才过去短短一日,他看上去老了很多,此时他眼睛充血,看着四郎仿佛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朱员外这是什么意思?”苏道士沉下了脸喝道。
似乎被苏道士的声音惊醒,朱员外找回了几分理智。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换上慈和的笑容,有些讨好的对四郎赔不是:“小道长,方才我一时激动了些,您别往心里去。只是……只是还请您告诉我,这糕点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四郎就一五一十告诉了朱员外,谁知朱员外听了,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喃喃自语到:“难道行善积德半世,还是抵不过年少时的一念之差吗?”说着慢吞吞的走回了家门。
“朱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四郎看着朱员外有些萧瑟的背影,疑惑的问道。
朱家发生的这些事情,他真是看得云里雾里,只知道那株桃花原本是替朱老爷镇宅的,被和尚劈开后露出的女尸应该就是人桩,用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之苦保佑朱员外家宅永宁,财源滚滚。如今被劈了开来,朱员外的护身符就没有了,难道他是以前做过什么缺德事,担心会被厉鬼寻仇?四郎看了他家一眼,里头没有厉鬼的黑气。
只是不知道那个天赐少爷是怎么回事?而作法的和尚又是不是故意为之呢?毕竟,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看到朱员外家用这种有伤阴德的法子镇宅,肯定要出手干涉。
“他们家在昨夜之前,极为干净,连一般老宅院里的小精怪都没有。当时我就怀疑朱老爷用了什么偏门道法镇宅。谁知和尚倒是心急,抢着出了手。至于他家少爷的病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颗桃树劈开之后,朱大少爷看上去挺健康的,没发现什么毛病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人都有点奇怪。”四郎小声说。的确,当时讲究父子君臣的封建伦理,父亲对儿子有天然的掌控权,就算朱大少是老来子,朱员外是慈父,这个父亲的姿态也太低了一些。再说,一般人在儿子生病后第一反应是去找大夫,而不是到处求神拜佛吧?
两个人在朱家没有吃上饭,此时肚子都饿了。道士这次没有拿到钱,两个人自然吃不起大鱼大肉,在路边找了一家分茶铺子。苏夔给四郎和自己一人点了一笼扁食,又要了两个馒头。四郎想了想,自己从腰带中抠出仅剩的几枚铜板,请店家再上两碟黄瓜干。
隰县的黄瓜干是当地传统的名特菜蔬。虽说只是一味小菜,却曾经得到先帝的赞美。
据传先帝带兵路过这里时,尝过黄瓜干后亲笔御批“龙筋”二字。若非这道小菜实在如不了士族的法眼,估计还会被列入贡品呢。
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常常被士族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可见当时的士族骄傲到了什么地步。
因为这个典故,四郎一直很好奇隰县黄瓜干是什么味道。黄瓜干制法并不难,是把黄瓜去皮切条置架杆上炉火烘烤,干后密封于大缸内,到冬令时节就可以食用了。他自己也试着做过,但是做出来总不如隰县运进汴京城的清脆爽口。
如今既然来了一趟,当然要个清楚吃个痛快了。
四郎等伙计把菜都上齐活后,问道:“这‘龙筋’味道独特,不知道做法上有何巧妙之处?”
伙计听四郎还知道这个典故,不由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说:“客人您一看就是识货之人。我们这里的黄瓜干都是选用的当地特有的新鲜黄瓜所制,隰县城外山水好,出的黄瓜是无刺、纯绿、肉厚的品种,在别处啊,您是尝不到这个味道的……”
四郎一边用清香鲜美的黄瓜干佐馒头,一边笑眯眯的听伙计吹牛,一顿饭虽然简陋,但是也吃的人身心舒畅。苏道士看他幸福的小松鼠一样,捧着个馒头夹着黄瓜干笑眯眯的慢慢啃,不知不觉间也受到影响,觉得昔日味同嚼蜡的馒头今天吃上去,似乎别有一番风味了……
两个人正在吃饭,忽然听见屋外大街上乱哄哄的。
一伙人疯了似的四面八方乱跑,口中嚷嚷道:“反了反了!陆阀在西自立为王,宇文阀在北割据一方,豫州一带起了巫教作乱,说要改天换日 。京中不知怎么打了起来,皇帝说世家要谋反,世家说要清君侧,他们你杀我,我砍你,连佛道两家也搅和在里头。南门外的流民趁机攻进了城……如今……如今天下大乱啊!”
一堆人都跟着哭号道:“流民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京城中到处都是死人!”
四郎侧耳听了听,脸色大变,放下筷子冲了出去。
街上本来洋溢的节日气氛如今一扫而光,到处都是乱跑的人,一个簸箩落在地上,里面滚出一颗颗鸡蛋大的红枣,散落在雪地上,就好像是殷红的血点。
四郎抓住一个中年人问道:“大叔,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那中年人留着一把美须,看着是个斯文读书人的的样子:“比真金还真,城外来了一群京中逃难的马车,都是世家豪门里的公子贵女们。他们传出来的,现如今北方也打起来了,京中更是被流民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听说……”
说道这里,中年人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京中还有妖怪光天化日之下到处乱窜,这不是国之将亡的兆头吗?如今都说要往西边和南边避祸去呢……”说完这话,中年人就甩开四郎的手,自己急匆匆的走了,不知是不是打算立马收拾家当逃难去。
四郎呆呆的站在寒风呼啸的街头,心上忽然涌上乱世将至的凄凉和担忧。他抬头一看,天空中又是黑云密布,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下雪?这雪一下,逼得流民没了出路,只怕造反的人会更多。
苏道士跨出来把他拉进分茶铺子:“外头冷,你生了病我可不会管你。”
四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小动物一样凄凄惶惶的眼神,苏道士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再开口时语气就缓和下来:“你放心,有味斋里都是些妖怪,流民伤不了他们的。”
四郎忍了忍,终于没有把“我想回汴京城去”这句话说出口。尽管情感上的确恨不得立马长出翅膀飞回精分饕餮身边,可是理智却在告诉他,如今京中这样兵荒马乱的,他一个没有法力的半妖在城里乱跑,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就算不是很明白饕餮殿下的谋划,但自己还是不该再给他添乱。
四郎闭了闭眼,渴望变成大妖怪的心情更加强烈。乱世中,弱者没有资格随心所欲!
“道长,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苏道士以为四郎会哭哭啼啼的求自己送他回去妖兽身边呢,没想到小狐狸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吗?这么想着,苏夔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如今我是不打算回汴京城了。打听一下哪里没有战乱和流民,先避一阵子再说。”停了一停他又说道:“你也跟我一路吧,路上留下一些暗号。那位神通广大,看到后自然会来找你。岂不是比你在兵荒马乱中四处瞎跑好很多?”
这话倒是中肯,四郎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更得这样晚?因为蠢作者在努力的写打油诗 ^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