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法海吃的心惊肉跳,他发现无渡禅师看他的目光越发深邃难以揣摩了,而师娘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浓郁慈祥了,这令法海有一种做贼般的心虚感。不过,好在法二还算守信,师父师娘并没有问及参禅之事,法海心里还算安稳些。
翌日。
法海虽不用像上、中两院弟子那般每天早上都要拎着两只尖底木桶漫山遍野的挑水干活打磨身骨,但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工作。
真正的贵族气质最少需要三代的熏陶。法海虽然是一只落毛的凤凰,但是身上却天生拥有一种大家子弟的雍容气质,还有遗传自母亲的长相,虽然谈不上翩翩美男子,却也算的上眉清目秀、品貌端庄,此外,再加上刚踏入长生秘境,气质翩然出尘,只须稍作装扮,就是一个卖相颇佳的佛前童子。
待到今天一大早,法海和法二就早早起来精心打扮一番后,随着一副道貌岸然高僧模样的无渡禅师去了下院。
大林下院是寺院唯一对尘世香客开放的院落,下院不但代表着大林在世俗的形象,还要负责打理庙产,下院香火也支撑着大林寺几千口人的日常用度。
所以,整座大林下院建造的极具气势,法度森严,一墚一柱,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布置,充满了佛家气息。
无渡禅师坐禅指点迷津之处叫做一苇亭,就在下院大雄宝殿后面一座小山上,亭中布置极为简约,只有一方石桌,一尊香炉,两个蒲团。
亭外清风徐徐,亭内轻烟袅袅,檀香缭绕,令人心宁神怡。
无渡禅师在世俗名声极大,在信徒中地位尊崇,所以,他坐禅的一苇亭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只有出手豪阔、一掷千金的檀越居士才会被知客师引来这里。题在亭前的那副楹联就是明证。
“一偈值千金;悟得即菩提。”
无渡禅师气定神闲的在一苇亭内品茗养神,说不出的悠然自得。身后法海则抱着拂尘倚在一根柱子上懒洋洋的打着哈赤,法二则是第一次跟着坐禅,对这里的恬静气氛极不适应,觉得非常无聊。
“师兄,我就奇怪了。咱们和尚一天又不干啥正经事,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能当和尚?”
“干正经事的人总会把钱花在不正经的事上,所以,大家都是应运而生,没啥可奇怪的。”结合前世种种,法海有感而发道。
“师兄,你说要是有一天佛法不流行了,我们岂不是都要饿死?”
“出家人不要学人家深谋远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再说,佛法不流行了,咱就蓄上发转型当道士去,只要能给人指点迷津,哪里不能活的滋润?”
“南无阿弥陀佛!小海,你悟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无渡禅师突然睁开眼睛,仿佛被法海的话激起了兴致,不无指点道,
“佛法无边,指点迷津只是基本功,做一个合格的禅师还要学会看风水、做善事,讲经授义、编造彼岸,还要装看得开,装悲天悯人,装笑口常开。你们要是学不来,那就别做禅师,干脆去做法师,虽然是力气活,但学一手降妖伏魔的本事,倒也不会饿死。”
“师父,这法师和禅师的差距有那么大吗?”法海奇道。
“同样是修佛,法师修到大圆满最多也就是成为‘大士’,想要再进一步成为‘封号上师’就难喽。自佛教传入中土,三个‘圣僧’中有两个出身禅师,你还看不出禅师的优势吗?”无渡禅师悠然道。
跟随无渡禅师十余年,禅师口中的术语,法海确是懂得。
大士,是对三品以上修佛者的尊称,相当于道门的羽士。
封号上师,则是修真者修为达到长生一品以上才会获得的尊称,佛道儒通用;至于圣僧,那更是了不得,简单说就是天下佛教第一人。
天下佛教有三宗,既是显宗、心宗和密宗,目前,显宗是中土第一大宗。显宗修的是大乘佛法,平日诵经远多过修法,他们追求的是顿悟佛法立地成佛。或许,在打打杀杀上,显宗不如密宗、心宗,但是对于诸般经义的领悟上,密、心二宗却是拍马难及。
“只追求法力不追求心境,越是修炼到后期越艰难,我们修佛的人追求心境就是一颗禅心,说白了,就是对诸般经义的领悟。所以,你们看寺内的长老们,前半生凭着法力闯出好大的名头,威风的不得了,后半生一个个都闭门参禅,追求起心境了。你再看显宗那些长老,越活越年轻,越老越蹦跶,人家化虹飞升比咱们容易多了。”
无渡禅师咽了口唾沫,总结道,“所以啊,这诸般经义绝对是安身立命之本,你们需要好好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