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的话令他哑然失笑。他垂下头将他那双黑如夜空的眼看着我,又慢慢将视线转到我的断腕上:“什么样的交易。”
“一个死人。我想这世上只有你能赦免她,让她活过来。”
“是么?我以为你是要我给你续上你的断手。”他笑笑。
“能做到么?让她活过来?”我追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
只又静静看了我一阵,随后道:“凡是死去之人,无论是什么方式,什么原因,都只意味着一点——他的阳寿已尽。因此,将阳寿已尽之人复生,为逆天之举,天理不容,亦是对死者的不公。”
“她的死才是不公!”我道。激动得几乎要坐起来。
却随即被一阵剧痛压得重新倒回了床上,重重喘气。
“不公么。”他看着我,替我将散乱在脸上的发丝移开。“死亡没有不公。倒行逆施的复生才是不公。”
他的话令我意识到这笔交易是无法进行的了。
而乞求冥王,求他将已死之人复活,本身就是个可笑到了极致的行径。
于是我沉默,点了点头。
“那么你想用什么去换她的命?”却听见他随后这样问了我一句。
淡淡的,令我整个儿一个激灵。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想用什么去换她的命,宝珠?”他再道。
我闻言立刻将手伸进枕头底下一阵摸索。
急迫得几乎将手腕上的吊针扯断,他不动声色看着,不动声色地在我将锁麒麟从枕头底下扯出来的时候,轻轻挑了挑眉:“它么?”
“是的,它。”
“你要用它换谁的命。”
“林绢。”
“我记得她。你朋友,那个经常跟你形影不离的女人。”
“是的。”
“她已经过了阴阳道。”
“所以我才来求你,请你用它来换她一条命。”
我的话令他再次看了眼锁麒麟,笑笑:“你舍得?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为了得到它争得血流遍野。你有它,你可以成神。”
“成神?”我不由也笑了起来,随后疼得一阵抽气。“不少人都这么对我说……”
“但是?”
“但是,”我望了望自己半边木乃伊般的身体:“你也看到了,不是么。”
“所以你不想要它了。”
“……我只是认为,与其它在我身边一无是处,倒不如跟了你,能一展它的宏图。”
“一展宏图……”这四字令他若有所思,随后目光转到锁麒麟上,伸出手指在那些细碎的骨头上一一抚过:“你这么认为的么,宝珠?它在我这里便能一展宏图。”
“没有什么人能比一位神更适合这样一件神物。”
“……说得倒也是。”
“况且它过去的主人也是个接近于神一般的人,不是么。可惜现在却莫名到了我的手里,我无法好好地拥有它,也没办法有效地操纵它……所以,与其最终有一天它会落在其他人手中,倒不如索性落在一个执掌人生死的神的手中。因为至少他对于生与死的**,没有凡人那么大。”
“呵……”
“所以,我只希望能靠它换回一条命,仅仅只是一条命。你觉得这笔交易可行?”说完,我用力握住锁麒麟,看着他那双夜色般幽深的眼睛。
他沉默着。
似乎在思考,随后笑了笑。
“可行?”我忙再问。
他站起身,再次朝我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神会接受凡人所抛弃的东西么,宝珠。”
我一怔。
没等回答,便听他再道:“没有哪个神会接受凡人所抛弃的东西,即便它是锁麒麟。况且,它对我来说亦没有任何用处,不是么?”
“可是……”
眼见他在说完那番话后便要转身离去,我急探起身朝他猛扑了过去。
想抓住他,想解释那并非是我要抛弃锁麒麟,我实在是除了锁麒麟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跟一位冥界之王去做交换……
但没碰到他身体,自己的身体却在突然间被一股力量反弹了回去。
一头撞倒在床上,并且再也无法从床上支起身体。
只能眼看着那黑衣男人如影子般无声飘向了病房门口,情急之下想叫住他,嘴却也跟身体一样失去了控制的能力,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所以只能任由眼泪无声而绝望地被逼出了眼眶。
“睡吧宝珠,”最后我听见他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整个儿融进了周遭的夜色中。
亦令我沉进了一片紧跟而来的黑暗和昏沉中。
我使劲挣扎。
不甘心就此失去意识,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无论怎样我仍想试着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所以我使劲用着一切方法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后来终于似乎成功。
我成功地睁开了眼睛,成功将自己从一片黑暗中拽进了一片阳光灿烂的世界里。
那真是个非常晴好的早晨,灿烂的阳光,带着栀子花香的空气,四周来来回回的令人平静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美好得好像一场梦一样。
也许真的是梦?
因为当眼睛终于能从骤然而至的阳光中辨别出其它的时候,我看到我对面的病床上有一张脸同我一样非常不适应周遭光线般挣扎着。
而那张脸是林绢……
于是我张大了嘴看着她,然后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会就此打碎掉这样一个美好梦。
随即发觉那只被我用来捂嘴的手是被洛林砍断并四分五裂了的左手。
而它此时完整无缺,就跟对面病床上的林绢一样,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