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本来应该很伤感的,但是因为苏勇的模样太滑稽了,苏咏霖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地方都被绷带绑住了,手和腿还被木板夹住,脸上也敷有药膏,搞得整个人只有眼睛鼻子和嘴是漏在外面的。
活像个刚刚做好的木乃伊。
看到苏咏霖来了,苏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张不大的嘴巴努力张开,喊了一句“阿郎”。
“好了,别动弹了,都这副模样了你还动弹什么?好好躺着吧。”
苏咏霖看向了身边的医疗队长。
“苏指挥使的伤情如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行动?”
医疗队长叹了口气。
“苏指挥使全身都有很多伤,手臂和腿都有骨折,胸口肋骨也有骨折,情况相当严重,不认真修养的话是很难恢复的,所以眼下需要把整个身体都固定起来,不能动。
但凡伤筋动骨的伤情,没有三个月是不能恢复的,苏指挥使还有其他的伤势,最起码也要静养一百天,倒不如说静养一百天就能恢复,实在是大幸,和苏指挥使一起被发现的其他伤员……”
医疗队长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低沉地说道:“恐怕下半辈子都动弹不了的也有不少。”
苏勇闭上了嘴巴,眼圈红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苏咏霖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看到苏勇在流泪,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你哭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咱们没办法和金贼势均力敌的战斗,只能用人命去堆,这是我的问题,责任会由我来承担,我来解决,你只需要静养,我等你回来。”
苏勇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哽咽不能言。
看望了苏勇之后,苏咏霖又去伤病区的其他地方看到了被绷带把整个脑袋都包起来的魏克先和一只腿被固定住的张越景。
这两人也都是在死战的过程之中受了伤。
魏克先是在追击金军步兵的时候被尸体绊倒了,摔得满脸都是血,不过还好,多是皮外伤,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倒没什么内伤。
张越景就受了点内伤,他在追击的时候因为耗尽体力扭伤了腿,这下子大概也要一个月左右不能自由活动,需要悉心静养。
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极为辉煌的胜利,是一场含金量极高的胜利,这场胜利足以扫清很大一部分牛鬼蛇神们不该存在的小心思,以及愿意抵抗的人心中的恐惧。
光复军大起义的最高峰就要来临了。
“干得好,咱们赢了。”
苏咏霖坐在张越景身边,一手握着魏克先的手,一手握着张越景的手,眼中满是鼓励。
两人激动不已,和苏勇一样,哽咽不能言语。
没有谁比他们更能感受到这一战是多么的凶险了。
在伤兵营视察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苏咏霖把整个伤兵营都给看遍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拉下,几乎所有伤兵都和他打了个照面。
在吩咐林景春不惜一切代价提供伤兵营足够的医疗和营养保证之后,苏咏霖在兵将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伤兵营。
那种场景让苏咏霖在感动之余,也觉得有些意外。
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景,却莫名的折腾出了生离死别的氛围,好像自己这一离开,他们就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似的。
他们似乎在看一尊神明,在看一尊给他们带来胜利、荣耀和利益的神明,他们似乎感觉他们之所以存在于这里,之所以还能活着,就是因为神明的指引。
苏咏霖在他们心里可能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可是苏咏霖觉得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神明。
因为拼命的是他们,勇敢的是他们,打赢这场仗的也是他们,浴血奋战扭转战局的还是他们,自己不过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而已。
大家都在拼了命和金军战斗,都在付出鲜血和牺牲,都在浴血奋战,为什么只有自己成了那个神明呢?
这就是人心的力量吗?
苏咏霖感慨之余,心怀警醒。
人们还没有觉醒,或者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觉醒的程度还不够。
他从这些兵将们眼中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却又看到了隐藏在未来之下的巨大的隐患。
然而他却不能做的太多。
因为眼下,他需要这种威望,这种威望是他生存下去的重要筹码。
生存超过一切,超越一切,足以成为行动的第一指标和最高指向,有了生存,才有其他。
但是苏咏霖也看到了,在往后的岁月里,这场革命行动一定不会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