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说的秋彤的父母显然是说的老李夫妻了,他们虽然不是秋彤的亲生父母,但也马马虎虎顶个数,既是恩人又是未来的公婆。既然秋彤此时是如此的神情,显然她不想让金淑英知道自己是孤儿的事情,那么只能拿他们来搪塞一下了。
我快速替秋彤解了围。
我这样一说,秋彤略微松了口气,但却又显得有些不安。
金淑英似乎信了我的话,点点头:“是这样啊,这也符合常理,父母年龄大了,也该跟着儿女一起住的。这样说来,秋彤一定是个很孝顺的女儿了,呵呵。”
秋彤没有说话,抿了抿嘴唇,然后转头看着车外,脸上继续带着不安的神情。
金淑英有意无意又看了秋彤一眼。
从后视镜看着她们的表情,我的心里也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到了鸭绿江大酒店,办理完住宿手续,我们去了房间,房间在11楼,我和秋彤金淑英的房间挨在一起,都是景观房,从房间里的窗户里就能看到鸭绿江,能看到鸭绿江对岸那个国家。
酒店为客人想的很周到,房间里有配备的望远镜,专门供客人来观赏对岸的异国风情的。
在丹城沿江的很多酒店和居民楼,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望远镜,家里来了客人,招待客人的第一道程序就是先让客人举起望远镜看外国。
我举起望远镜看着对岸那个陌生而神秘的国家。
冬季的鸭绿江,显得有些萧条,江这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江那边,隔着不到300米的江面,正对丹城的,是新义州,号称那个国家的第二大城市,但看去却显得十分衰败,看不到高楼,看不到生气,除了几个高耸的烟筒,就是成片低矮的陈旧的楼房和平房,马路上偶尔见到几辆汽车驶过。
看了半天对岸,秋彤来敲门,说一起下楼到外面散步。
于是我们一起出了酒店,到江边散步。
日近黄昏,夕阳投射在鸭绿江面上,一道美丽的晚霞倒映在水面,在鸭绿江大桥的映衬下,景色格外壮观美丽。
鸭绿江水依旧清澈,水流依旧湍急。
我们走在江边的景观木栈道上,金淑英凝神看着江对岸,神情十分专注。
秋彤也看着江对岸,目光里带着几许茫然和惆怅。
我看着金淑英和秋彤,心里不由十分感慨。
不由想起了老李和金淑英的世纪恋情,不由想起了自己和秋彤在鸭绿江游艇上的邂逅。
一条鸭绿江,两代悲苦情。
金淑英和秋彤都没有说话,一直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江对岸。
我不知道此时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她们此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知道她们都是来自对岸那个国家,秋彤是朝鲜孤儿,现在生活在中国,金淑英是被中国好青年老李抛弃的昔日朝鲜女孩,后来脱北辗转到了韩国。但她们却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她们对对方的了解都不如我多。
我站在她们身后,看着江对岸的夕阳下灰蒙蒙的所谓城市,说:“那是新义州,据说是朝鲜第二大城市。但看起来还不如我们的一个小县城,可怜可悲的第二大城市。”
我的口吻里带着几分奚落。
金淑英回头看着我,秋彤也回头看着我,两人不约而同都皱了皱眉头。
“你在嘲笑他们吗?”金淑英看着我说。
秋彤没有说话。
“我……”看着金淑英不快的神色,我有些尴尬。
我立刻意识到,不管那边如何破落贫穷,但却是她们共同的祖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虽然她们痛恨独裁者,但却不会嫌弃自己的民族,却不会不爱自己的祖国,显然,我刚才的话让她们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刺激,伤了她们的自尊。
我知道我是伤了她们共同的自尊,但金淑英却不知道秋彤此时的想法,因为她不知道秋彤朝鲜人,充其量她只知道秋彤是鲜族人。
但似乎她也理解秋彤对我不悦的神情,因为她们都和对过那个国家是一个民族。
金淑英看了我半天,接着说:“虽然这个国家很落后很衰败很贫穷,但却是我的祖国。虽然我现在韩国,但我知道,韩国和朝鲜都是一个民族,我们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国家和民族能够统一。”
“金姑姑,你是朝鲜人?”秋彤说。
“是的,我出生在朝鲜,我的故乡就在鸭绿江岸边。我现在人在韩国,因为我是一个脱北者。”金淑英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们早已知道了,我以为景泽告诉过你们了。”
“你是脱北……你……你出生在鸭绿江边。”秋彤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我和你都出生在鸭绿江边,我们是同一个民族,只不过,我在江那边,你在江这边,只不过,我们的年代不同。”金淑英笑了下。
“我……我……我出生在鸭绿江……江边。”秋彤喃喃地说。
“是啊,我不是刚才说了,呵呵。”金淑英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秋彤。
“金姑姑,你为何成为了脱北者?”秋彤又问。
金淑英的面部表情微微一颤,没有回答秋彤的话,而是将目光又转向了江面,怔怔地看着滚滚而去的江水。
我知道秋彤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累累伤痕,触到了她深埋于心底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