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厂子里的人,谁又不知道谁呢?大家都是靠工资吃饭的,能比谁强到哪里去?无非就是看妈妈丧偶了,想在她面前找回一点微薄的优越感而已。快乐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这句话,在母亲的单位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有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应该用“穷乡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来概括母亲单位的人更为准确。
“我才50岁不到呢,退休在家里干嘛呢?你要是结婚了,添了孙子我还能在家带带孙子。可是现在让我闲下来,我就老想着你爸!”母亲有母亲的理由,她是想让自己忙碌一些,也好冲淡一点对父亲的思念。
“要不,咱换个地方住吧?我们去杭州,或者去北京。您想住哪儿咱们就住哪儿好不?”我接过了母亲手上的抹布,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说道。寡妇这个词不好听,可是不得不承认,母亲现在依然成为了一个寡妇。在邻居们的眼里,她是属于可以欺负的那种人了。当然,我在家的日子里,没人敢这么做。我担心的是,我出门在外的时间里,母亲该怎么和这些个穷得鸟打板凳响,却又偏偏喜欢欺负人的货们打交道。
“这房子,是你爸留给我们唯一的念想。就算让我住别墅,也没有这间屋子住得舒心。儿子长大了,从这么一点点长到现在这么大,知道心疼妈妈了。”妈妈用手比了个一尺长的长度,然后用手摸着我的头说道。
“今年春节就在家过吧?你爸爸过世了,大年初一是会有亲戚上门拜大年的。你这个做儿子的要是不在,有点不像话!”妈妈拉着我的手,生平第一次对我提出了要求。这个要求不是要吃要穿,而是想要我在家尽一个身为人子的孝道。
拜大年,是我家乡的一种风俗。新亡之人的第一个春节,亲戚朋友们会在大年初一早上登门,给亡人上一柱香以示哀悼。在进门之后,是不可以先和生人打招呼的。只能闷声到遗像或者是排位跟前,上完香给亡人拜完年之后,再给生人拜年。而打这一年开始,三年之内门前的对子不能贴红的,只能贴白的。
“嗯,放心吧。儿子眼下闲着了,今年的春节就在家过,好好陪陪妈妈。”我点了点头,在母亲的肩膀上按摩着道。
“小吴?小吴?咿~我说你在家弄啥唻!”正在我和母亲说着话的时候,楼下的邻居冯大爷上门来了。冯大爷是河南人,虽然年轻的时候就被招工招进了厂子,可是大半辈子过去了,乡音依然难改。
“咿~小楼儿回家唻?回来好,回来好。嫩娘一个人在家,可孤单捉唻!”等我将门打开,门口的冯大爷又咿了一声在那里感叹着道。其实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每句话前头,都要带个咿字?
“冯大爷有事么?”我笑着将人让进了屋,并且递了一支烟过去道。
“也么啥大事,就是想来问问嫩娘,这上面的平台空捉也是空捉,是不是能让咱种个菜啥的!”冯大爷坐到沙发上,对我说道。
“平台上种菜?”我闻言一愣道。我家住的这栋楼,顶楼也就5楼。再上边有一个大大的平台,平日里大家没事就喜欢上去溜达溜达,或者摆上棋盘下下棋。夏天的时候,没有空调的人家会把凉席和竹床搬上去,在地上泼上水之后纳凉睡觉。
虽说平台是属于公用兴性质的,可毕竟也是我家屋顶不是?你这在上头种菜,一是占用了别人的空间。二来,这不是踩着我家头顶泼粪么?冬天还好,要是夏天,我家还开不开窗户了?不开窗户闷死,开了窗口你在上头要是泼了粪,那不得臭死?
“空捉也是空捉,咱挑点儿土,种种菜。等收获了,分嫩家一些!”冯大爷点着了烟在那里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个不好吧大爷,您这种菜不得泼粪么?您这一泼,天长日久的要是顺着屋顶沁到我家天花板上,我这还住不住了?”我看了看老妈的脸色,就知道这老头儿为这事没少来烦老妈。随即笑着坐到他对面,对他说道。
“咿~嫩这孩儿,泼点儿粪怕啥唻。日头一晒就干了,屋顶咋会漏嫩说说。”冯老爷子见我不乐意,将烟头一掐在那里说道。
“这房子吧,屋顶就是爱漏水,我们家都报修过好几回了。您呐,不住顶楼不知道的!”我说的是实话,70年代的老房子,住了20年了,眼下漏水是经常性的。不过还好,有单位房产处负责维修。只是要让他种菜了,以后再漏了人家连修都没法修。
“我就是来给嫩家打个招呼,这土我已经让人运到楼下唻。明天就让我那三个儿,给挑上去。”冯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说道。尤其点明了,他有三个儿!
“您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先斩后奏啊?”见老货玩这套,我脸色也就不那么好看了。想仗势欺人?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