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青的父母是来找韩乐要回儿子遗物的,但韩乐现在也昏迷着,乔艺雨对谢永青不算了解,所以也办不了了,就让老两口留下地址,说等过几天再来,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寄回去也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医院突然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这个楼层的病房很快就被安排满,走廊里很快就被病人家属挤满了,相互之间一说,都是因为禽流感进来的,新来的家属焦急的打听关于这病的情况,但只能是越听越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例痊愈出院的,甚至连情况好转的都没有,反而死亡人数已经多了好几个。
就在这种令人不安的等待气氛中,韩乐度过了四月二日,三日凌晨时分又醒了过来,精神憔悴,这时候他在也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就是睁着两只眼睛看天花板,全身的肌肉一阵一阵酸痛,韩乐感觉自己就像一架每个零件都在生锈的机器人,似乎动动手指头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胃里空空的,但非但不觉得饥饿,反而总想往外吐东西。就连呼吸都不舒服,觉得喉咙里有痰,老想咳嗽,但一咳嗽胸腔就疼……
医生大概做了检查,得出的结果不容乐观——已经出现了肺炎症状,之前已经用了消炎药,但炎症并没有消除下去的迹象,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需要再观察。
虽然很饿,但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在医生建议下多喝了些水,乔艺雨陪着他说了会话,聊着聊着就谈到了谢永青父母,韩乐见过他们一次,那还是在高中时候,他父母来学校给谢永青送衣服和吃的,算起来都有七年了,韩乐几乎可以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样一个状态……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乘着自己还能说话,意识还算清醒,韩乐索性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好奇说了出来,他之前不问是因为害怕失去继续和乔艺雨接触的机会,现在韩乐没有这种担心了,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也许自己一会睡着真的就醒不过来了,“当然随你回答还是不回答,我不是要你因为我的病可怜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就算韩乐不说,乔艺雨也打算跟他适当的说明,本来她是想用这种方法给他心理上一个安慰的。既然韩乐问起了,乔艺雨就选择明说,她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韩乐面前对他说:“你先看看这个。”
韩乐眼睛扫了扫,文件名字并不难理解,患者授权委托书,韩乐记得自己在进医院的时候已经签过一份,那么眼前这份……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张委托书受委托方并不是医院,而是乔艺雨,委托内容也并不是治疗,而是很简单的一条——在委托人病情恶化,无法通过常规治疗方案好转的情况下,受委托人拥有替委托人选择放弃治疗的权利。
“这是?”韩乐看着乔艺雨,希望她能解释一下,从纸面上的意思来看,似乎就是如果自己快不行了,那乔艺雨可以替自己决定放弃治疗——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韩乐不理解,禽流感不同于一些恶性肿瘤,不存在生存质量的问题,医生也解释过这类问题,一般医院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治疗,因为在最后阶段患者往往不具备意识,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有奇迹。一般会选择这种做法的都是那些有其他备用治疗方案的——而且通常这些治疗方案都极不靠谱,比如有些迷信的家属会青来和尚道士做法事,服一些诡异的偏方,一般到这个份上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来自未来的人,”乔艺雨尽量长话短说,“我知道自己不会生病是因为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一套人工免疫系统运作,这套系统是根据每个人的遗传信息量身定做的,我不确定将它用到你身上会有多少效果,也许还会有危险……所以在常规治疗还有希望的情况下我不会考虑用这种方式,这么做只能说是碰碰运气,你明白吗?”
“来自未来?”韩乐想过无数的可能,这个想法也曾经有过,但他一直都对时间穿越理论不太感冒,所以没有太过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未来多远?”
“你现在别想这么多了,”乔艺雨摇头,她能够告诉韩乐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她不得不考虑到韩乐活下来的可能,“先这份文件签了吧。”
韩乐拿起纸笔,歪歪扭扭的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在这个过程中他觉的自己其实已经想清楚了,他记起来曾经乔艺雨问过自己的那些对于未来的看法,未来五千年?
“我的命现在就是你的了。”韩乐把笔递给乔艺雨的时候,笑着对他说。
乔艺雨此时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也许这个消息对韩乐来说多少是一个安慰,毕竟他还有个碰运气的机会,但对乔艺雨来说却意味着一份看不到的风险和责任,在走出病房的时候,乔艺雨回头看了一眼韩乐,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脚步开始沉重起来。
医院里有现成的血清采集装备,这倒不存在什么困难,于此相比向医生解释目的倒成了一件棘手的事,不过解释也不是必须的,乔艺雨只说是把血清存着自用,医院的人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在抽取量上面存在一些小小的分歧,乔艺雨要抽最大量400毫升,但医生觉得这对于一个女孩子健康状况不太好,建议200毫升就差不多了,但乔艺雨坚持,医生确认了她半年内没有献过血之后,也就答应了。过程其实不复杂,血浆直接通过机器分离,血细胞再输回体内,比献血多了个环节而已。血清出来后医生想做个化验,但直接被乔艺雨拿了过来。
特护病房里给护士呆的隔间里就有储存和患者对应血浆的现成冷藏箱,之前乔艺雨已经拿着韩乐的委托书跟护士还有医生通过气了,血清可以放在这,当然拿进拿出都得经过护士的手——现在还远不到时候。
“没用的,听我一句劝。”一边给这袋血清贴标签的时候,护士一边说。
负责韩乐的这位护士30出头,在医院里也呆了七八年了,这几年负责的大多都是情况严重的病人,所以也就看的多了,许多得了绝症的人到临死前,真是什么办法都会去试,健康人的血清,熏香,修行,吃斋念佛,大量吃所谓人参、何首乌之类的名贵中药,甚至去大把捐献财产,天天求菩萨保佑,甚至还有希望把自己冷冻起来的……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管他们怎么挣扎,大多数人最终还是难逃死神的魔爪。之前护士觉得乔艺雨算起来还算是比较冷静的一位,但没想到还是会做这种准备——不过这也不奇怪,在死面前,谁能够轻松的了呢?
乔艺雨对她笑笑,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到时候总要试试看。”
“哦,按照医院的制度,我们还得做个录像,”护士拿出一个DV对乔艺雨说,“证明这都是韩乐他自己自愿的。”
这个情节韩乐倒是在电视剧上见过,知道这是医院为了免责的不得已举动,所以也很配合,无非是念一段稿子而已,但是在读完之后,还是有些伤感,等护士走出去之后,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乔艺雨说:“刚才念稿子的时候,感觉就像在追悼会上念自己的悼词一样……”